那不是幻象,程雙言真的來了。
張姐推推我,又瘋狂給我遞眼色。
我始終沉默,程雙言開口了。
「小張你先回去吧,我跟胡老闆單獨聊聊。」
張姐還要說什麼,半晌恨鐵不成鋼地瞥我一眼,出去了。
沒了外人,我虛脫似的靠在牆上,靠冰冷堅實的牆面找回些意識。
程雙言自顧自在房間裡轉,目光掃過酒櫃,擦拭閃亮的裝備架,把步子移向二樓樓梯,探頭看我。
「我能上去看看嗎?」
點點頭,嗓子噎得很痛很痛,幾乎想跪在地上掐著嗓子嚎。
程雙言來了?程雙言來了!!程雙言來了!!!
猛起身跟上去,左腳拌右腳,在走了兩年多的樓梯上摔個大馬趴。
程雙言探尋的目光從樓上探下來。
「做伏地挺身。」我雙臂打著撲閃撐著身體冷靜道。
她輕笑一下,指指床:「我就不坐了吧,穿著外褲呢。」
「脫了褲子能坐。」話一出口就後悔了,我在說什麼。
像急不可耐似的,羞憤欲死。
迎接我的是沉默,兩人在樓梯上四目相對,半晌,我爬起來。
程雙言往前走了幾步。
一把把我的腦袋摟緊懷裡。
熟悉味道浸了滿肺。
程雙言貼在我耳邊,深吸一口氣:「你一點沒變,真好。」
反覆深呼吸做心理準備,自認是用平靜不失風度的語氣說的。
「那你……」呢。
出口卻是哭腔,三字只說出兩字,呢字被哭聲掩蓋了。
胡一你真是廢物啊……
程雙言摟著我,一下一下給我拍背。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完全停不下來。
為過去,為這四年,為今日的狼狽重逢。
程雙言抱著我,她嘴唇輕觸我的耳垂,一直從耳垂吻到眼角,把我的淚水全都拭去。
「對不起,我一直在找你。怎麼也找不到。」她撫摸著我後腦勺的頭髮,眼神里滿是歉意。
「你走的那天晚上,我就後悔了,開車去找你,可雨太大了,什麼也看不清。」
「去了你常去的酒吧,蹲守好多天,最後想到,如果一個人死了心的不想被別人找到,那她完全可以讓自己人間蒸發。」
不是的,沒有不想被找到,只是害怕,害怕面對,害怕被拒絕,因為太害怕了,所以逃避。
「轉行了,去做了酒吧投資,每年很多出差機會,到處飛,看見酒吧街就進,覺得總有一天會遇見你。」
「我還學了摩托駕照,騎得不好,你以前怎麼敢騎那麼快?」
程雙言摟著我,絮絮叨叨說著。
心如刀絞,痛。
程雙言找了我四年。什麼也沒有,僅憑著一絲幻想,放棄S大畢業的精英律師頭銜,去做酒吧。
她還喝酒嗎?她明明喝不了酒。
為什麼要和我道歉?我讓她失去半根手指,如果沒有我那根手指不用斷的。
慢慢走上去,拉著程雙言在床邊坐下。
雙手捧著她手,顫抖地摸上去。
程雙言漂亮的,骨節分明的手上一根突兀的,圓鈍斷指。
「不疼,放心摸吧。」程雙言笑笑,把半截斷指觸到我掌心。
溫暖,我卻像被燙了似的,險些跳起。
程雙言默默把手往後收,我一把握住了。
「不想安假肢,因為看到它就會想起你,這些年一直靠它鼓勵自己,這是你存在過的印記。」
「不過你不喜歡的話我去安一根吧。」程雙言目光溫柔,樓上燈光昏暗,她髮絲垂下,一如當年。
卻又不復當年。
程雙言變了太多,我幾乎認不出她了。
對視半餉,我吻了吻那根斷指。
「不要,我很喜歡。」
張嘴要舔舐,程雙言起身。
「我去洗手。」
心頭一跳:「幹嘛?這麼突然?」
程雙言沒理我,邁著步子就下樓了,留我一人坐在床邊,尷尬得手都不知放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