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愈自從上次從我家離開後,便不再理我,路上遇見了,兩個人都假裝素不相識。
反而與霍祥走得近了。
霍祥年紀不大,是S大畢業的心理學碩士,來我們學校做心理老師著實委屈她。
她時常邀我去她辦公室閒談,或去公園曬太陽。
聊天多了,不免透露些家庭情況出去。
沒提程雙言與我的事,只說與姐姐同住,也提到父親去世,母親已有家室。
她未對我的個人情況發表見解,只旁敲側擊地提到些心理學理論。
整個人被她看透了,並不反感,隨著她的手,去逐步探尋自我。
內心的痛苦被剖絲剝繭地理順,意外怎會有人如此懂我。
「小一,我最近有項田野調查,你願意配合我嗎?」霍祥坐下來,遞給我一杯花茶。
第13章
「我做的一項課題,需要一個受試者,綜合各方面來看,我覺得你很不錯。」
霍祥溫和地笑,從抽屜里拿出一沓資料給我。
很長的一個題目,看不懂,只提煉出性取向,心理健康幾個扎眼的詞。
放下紙看著霍祥。
「我不干,我不是同性戀,你搞錯了。」
「上面沒說同性戀呀。」霍祥端著茶眨眨眼。
臉有些紅,站起來就要走。
「不過我是同性戀,還結婚了。」霍祥沖我伸手,手上的戒指閃閃發光。
「與我愛人在丹麥結的婚。」
吃驚地抬頭,下意識看門關好沒有。
「別擔心,我已經出櫃了,周圍人都知道。」霍祥笑笑,翹著腿,靠在辦公室的靠椅上,一副一切盡在掌握的模樣。
慢慢坐下來,第一次接觸到除程雙言以外的同性戀,一個健康的,坦率的,並不畏懼把愛人說給旁人聽的同性戀。
程雙言想要的就是這樣嗎?可我怎說得出口,也許要逃到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才有勇氣說出來。
「這個項目我一開始是想找柳愈,幾經推敲還是覺得不太行,於是她向我推薦了你,條件是給你做心理諮詢。」
「這些天你自己也有感覺吧,效果確實不錯,如果是第一天我給你看這些,巴掌已經在我臉上了。」
霍祥目光很溫和,也很犀利,在她面前總讓人感到無所遁藏。
捧著杯子喝了口水,感覺心臟怦怦跳。
柳愈這個神經病……拿自己當什麼?折翼天使嗎。
流落凡間也要助人脫離苦海的大善人。
「我……覺得還是不行,不好意思霍老師。我拒絕。」放下杯子說。
但霍祥了解我或許比我了解我更深入,我的痛苦我的失意,苦苦掙扎的絕望,都講與她聽了。
那些連我都不敢聽第二遍的東西,霍祥細細品味,咂摸,又幫我理清思路。
「你不想探尋自我嗎?也許你對你的同性戀身份很迷茫,參加這個項目,我能幫你找到自我,告訴你你失意的根源,不願意接受這個身份的原因,也許接納也許拒絕,對你而言,這都是更清晰的一條路。」
霍祥循循善誘,一番話說下來,像舉著蘋果在我面前搖晃的蛇。
人一生都在探尋自我,渴望在社會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可要參加項目,勢必要說出那些我百般遮掩的東西,剝去我堅韌的外殼,露出經久的膿瘡。
仍然搖搖頭。
「我們會對受試者信息絕對保密,不會泄露分毫,在開始前也會簽署保密協議書,而且這個項目的酬金也很優厚,過程只需要聊聊天,做幾個問卷,保持誠實就好。」
「不過如果你不願意,我不好勉強你。」
霍祥收走我手裡的資料,遞給我一張名片。
「你先考慮,考慮好了打我電話。」
出了門,恍惚許久。
那張名片夾在手機殼後,不敢讓程雙言看見。
程雙言近日心情不怎麼樣。
從每天撥出去的一個個沒有下文的電話,到深夜下了酒局伏在我懷裡仍緊鎖的眉頭。
都在昭示一件事。
程雙言的二次創業並不順利,而我的學費相當昂貴。
快放暑假了,暑假結束便要交第二年的學費。
張不開口去要,也心疼程雙言。
在第二學期的最後一天,我終於敲開霍祥辦公室的門。
霍祥見了我並不意外,從抽屜里拿出上次那沓資料。
「你還沒找到人嗎?」有些緊張地問她。
「等你呢,沒了你別人可不行。」她遞給我一支筆,手上的戒指在陽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
「酬金……大概多少。」難以啟齒,還是說出口了。
「就這個項目而言,訪談一個小時五百,行業內最高標準了,事後完成度好的話我給你包紅包。」霍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