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錫的目光落在伸到他面前的手上,修長白皙,骨節分明,但又瘦得過分了,一點多餘的肉都沒有。他點了點頭,封厲便退出去了。
等他一走,章昭就利索的跪了下去,既然瞞不住,還不如和盤托出,反正都是賭,不如賭一把大的,「殿下恕罪」
這是今晚楚錫從章昭口中第三次聽到這四個字了,他到現在還沒吃晚飯,餓得有些厲害,夾起碗裡的豆腐吃了,才抽空問道:「你想恕什麼罪?」
楚錫是知道章昭的,十年前,柔然下了一場百年罕見的雪,不僅凍死了柔然人謀生的牲畜,連人都凍死了一大片,柔然王章則沒辦法,便親自帶著章昭來了京城,向楚皇遞了歸降書,並將他最喜愛的兒子,年僅十歲的章昭留於楚國當質子,換取楚國的幫助。
柔然一族生於草原,長於草原,彪勇善戰,楚皇曾幾次出兵都戰敗,所以這次天賜良機,楚皇當場就答應了,派了丞相帶著物資去柔然救災。
只不過三年後,柔然恢復生機,卻不認那歸降書,拒不向楚國繳納貢稅,虛假的和平被撕碎,兩方徹底撕破臉皮,楚皇震怒,本想殺了章昭震懾柔然,最後是丞相求了情,才饒了章昭一條小命,只不過章昭因為此事,大受刺激,瘋了。
章昭俯身磕頭,「我有眼不識泰山,將殿下錯認成瑞王」
廢話,楚錫嗤笑了一聲,「你找他什麼事?」
章昭斂眉,認真的回道:「我的侍從東籬生了重病無處求醫,聽聞太子生辰所有的人都在,我就想著去碰碰運氣」說到此處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東籬十年前跟我來到宮裡,是我在宮裡最親近的人,他已經發了三天的高熱,人都已經燒糊塗了,若不是性命攸關,我也絕不敢放肆擅闖東宮,有任何罪過我一人承擔,請殿下大發慈悲救救東籬」
章昭說得情真意切,眼眶都紅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在最後俯身時終於忍不住落到了地上,在地板上暈開一團小小的陰影。
楚錫握著筷子的手一停,餘光瞥到地上的人,他不敢提柔然,不敢提家鄉,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細心斟酌過的,他的行為大膽放肆,他的言辭謹小慎微,楚錫的眸光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喜,平靜的開口喊了一聲,「封厲」
封厲推門進來,拱手應道:「殿下」
「讓邵寧去看看」
封厲應了聲轉身就準備走,章昭連忙開口道:「殿下,南三所地不好走,我去帶路吧」說完察覺不對勁,又連忙補充道,「我去了馬上就回來」
封厲餘光瞥到楚錫的臉色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嚴詞拒絕了章昭,「公子的身份特殊還是別亂走的好」
章昭一聽也明白了楚錫的意思,生怕惹了楚錫不痛快,連忙應道:「是我心急了,抱歉」
楚錫抬眸看了封厲一眼,封厲接收到他的意思便抬腳走了。
屋內只剩下楚錫與章昭,章昭誠懇的道謝,「多謝殿下施援,大恩大德無以為報,來世必當牛做馬銜環相報」
楚錫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我可不信什麼來世,既然那侍從對你那麼重要,一命換一命,你這條命合該抵給我」
章昭略微思忖便回了他,「殿下說的是,我這條命殿下想要隨時可以拿去」
他的果斷取悅了楚錫,楚錫道:「起來」
章昭順從的站了起來,楚錫抬眸看向了對面的位置,示意他道:「坐下吃飯」
章昭順著他的意坐在他的對面,只不過沒有碗筷,章昭猶豫了一下,看向了桌子上唯一空出來的一副碗筷,是他剛才為楚錫夾菜的。
楚錫看到他的視線,「想拿就拿,你膽子不是挺大的嘛,這會兒怕什麼」
得了許可後章昭才拿了碗筷,「我伺候殿下吃飯吧」
「伺候什麼,我又不是沒手。行了,客套的話聽多了心煩,趕緊吃飯,磨磨唧唧的像個娘們似的」
聽著楚錫不耐煩的話,章昭徹底住了嘴,端起碗安靜的吃起飯來。
楚錫從來都是一個人吃飯,陡然多了個人,他習慣性的去打量著他,章昭吃飯很慢,但看得出來他是故意放慢了速度,因為他咀嚼的速度很快,想來也是,一個背叛國的質子在宮裡能有什麼好日子過,還能健全的活著就已經是宮裡人手下留情了。
桌上的菜很多,但楚錫發現,只要他夾過的菜章昭必不會去夾,於是楚錫便將桌上的每一個菜都夾了一遍,然後等著看章昭會怎麼辦,章昭似乎也察覺到他的打量,只拘謹的將他面前的那盤白菜吃完了,他的碗裡什麼都沒有,卻依舊沒放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