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茂予心理那點陰影在這輪換搭檔與沈商信帶來的信任慢慢消失, 成了能說出來的場面事。
過去是過去,不代表陸茂予談起背叛者能心無芥蒂,他許久不提那個名字,再說出來竟覺得發音有些生澀。
「鄧元思後來有消息嗎?」
「沒聽說。」孟千晝是刑偵支隊出名暖心大使,不管是自主離開還是到年紀退休的,逢年過節會和他淺談兩句,像鄧元思這種情況,孟千晝不會主動去問,即便對方來找,也給不了好臉色,自然就是沒聽說。
陸茂予:「那我現在讓你打聽打聽,會不會很為難你?」
孟千晝掏掏耳朵,險些以為聽錯了,瞪著他:「瞧不起誰呢。」
陸茂予比了個大拇指,不愧是人脈遍天下的孟大好人。
閒來無事的,他不會想起查人,孟千晝擰眉:「怎麼想起來問他?」
事情沒定論前,陸茂予不想引起過多討論,包括孟千晝的關注,他只道:「你就當我突然想起來,怕他在外打著市局名聲招搖撞騙。」
「有初戀在身邊就是不同哈,都學會滿嘴跑火車了。」孟千晝調侃,「這件事你放心吧,我來辦。」
「嗯,和閔圖約的幾點?」陸茂予又問,今天閔圖要帶童奶奶回來給童鵬收屍。
孟千晝看眼掛鍾:「十點,應該快到了。」
陸茂予放好資料,讓電腦進入休眠模式,抬腳往外走:「去看看。」
剛到大廳,遠遠看見一身黑的賊頭賊腦中年男人扶著童奶奶進來了,老太太比初見時清減不少,氣色還可以。
陸茂予上前:「好久不見,童奶奶,近來還好嗎?」
童奶奶朝他這邊微微轉臉,伸手來碰,陸茂予及時接住,老太太臉上有種著落的穩定感,語氣很慢:「還好,就是有點想孫子。」
旁邊攙扶著的閔圖聞言撇嘴,眼神鄙夷,察覺到孟千晝和陸茂予都在看他,立即收起表情,垂著腦袋老老實實。
陸茂予看著閔圖:「帶他去做個登記,我領童奶奶去見見孫子。」
這是要支開他,閔圖急了:「不行,我要寸步不離陪著姑姑,誰知道你要把她帶去哪裡?」
「這裡是警局,能領去哪裡?」孟千晝反問,「別廢話,過來登記。」
孟千晝一凶,閔圖就跟見到貓的老鼠似的焉噠噠,一步一步跟著走了。
支走那明顯圖謀不軌的大侄子,陸茂予引著童奶奶去法醫室,失明老人腳步比不上同齡人,更比不上年輕人。
陸茂予有意放緩步伐,跟隨童奶奶節奏,走上長廊,人聲漸漸遠去,搭在他胳膊上那隻蒼老如枯木的手輕輕拍了拍,他側眸。
童奶奶那雙沒有光彩的眼眸仍看著前方,聲音很輕:「警官,我在我大侄子家住得很舒服,他兩口子孝順,家裡孩子對我也客氣,不必擔心我餘生悽慘。」
「這是您所期盼的嗎?」陸茂予問。
童奶奶笑了,笑容里說不出苦澀和悲痛:「我明白你的意思,鵬鵬不在了,那些身外之物失去原本意義,他們圖財,我圖他們能送完我和鵬鵬最後一程。」
有沒有親情不重要,閔圖想要錢,她想要安定身後事,各取所需。
她能想得開,陸茂予不意外:「您不怨他們。」
「我快入土的人,前塵往事該忘就忘。」童奶奶風輕雲淡,早已放下,「警官,我能問問鵬鵬的死嗎?」
作為死者家屬,自然想知道真相。
陸茂予不合時宜想起再去童家發現她不在家那天的猜想,垂下眼眸,提醒童奶奶小心腳下跨過門檻,到法醫室。
雖然沒第一時間等到答案,但童奶奶沒失去理智再三追問,她朝陸茂予那邊偏頭,明明看不見,感知到些許徵兆。
辛蕊不在,是法醫助理給開櫃認領。
童奶奶看不見,最先摸到的不是童鵬僵硬臉龐,而是一陣刺骨冰冷,她下落的手頓了頓,眼淚不由自主滾滾落下。
人死如遭屠宰牲畜,想要保存原樣不生味,冷藏溫度得達標。
童奶奶嗓子眼止不住發酸,觸手是熟悉線條,只是再也不會笑著喊她,她將童鵬臉龐腦袋來回撫摸幾次,完好無損。
法醫助理在旁於心不忍,驀然轉頭,怕老太太摸到死者喉嚨處致命傷,縫合技術再好,也撫不平那道傷疤。
出乎意料,童奶奶沒有繼續往下,緩緩收回手,她扭頭:「謝謝。」
陸茂予看見她眼睛恢復如常,好似剛才眼淚是錯覺,但他清楚那是發生過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