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明朗從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還記得小時候玩警察抓小偷的遊戲的時候,他就特別喜歡當警察,甚至還為此跟別的男生打過架。」
關柔緩緩,抬頭望向醫院窗外正青蔥的梧桐樹。
「……我會照顧好二老,還有他的弟弟妹妹,然後去全世界旅遊,繼續完成我們在婚禮上定下的環球旅行的心愿。」
「你還這麼年輕,沒必要……」
林染猶豫著,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
關柔搖搖頭:「穿著雪白的婚紗嫁給他,是我在小時候玩過家家時就許下的心愿,美夢既然成真,我將永遠會是且只是他的妻子。」
「守一人而終在這個時代或許有些過時,但至少我敢肯定,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愛上別的男人。」
關柔聲音輕輕,語氣卻很堅定。
「……我的丈夫永遠只有傅明朗一人。」
「其實他從小就一直是我的小跟班,我讓他往東,他絕不敢往西,對我百依百順,有求必應。」
提起兒時,關柔目光柔和,轉盼流光,原本蒼白如紙的臉頰也終於染上幾分血色。
「我其實有無數次可以阻止他……但我沒有。」
「為什麼?」林染疑惑。
關柔抬眸看她。
「姑娘,你應該還沒談過戀愛吧?」
「這……這有什麼關係?」林染臉有點紅。
「真正愛一個人是放手成全他想做的事情。」關柔道,「……在他跟我說出『以身許國,再難許卿』這句話的時候,我就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
關柔抬頭,春山淺黛,海棠醉日,她的眼神如往日一般溫柔,一如在病房裡緊緊握住丈夫的手時。
「我很愛他,他也很愛我,我們是彼此這輩子唯一的夫妻——」
「……這就夠了。」
「謝謝你們。」
在林染和遲野對視一眼,心裡五味雜陳著轉身準備離開時,無人的樓梯拐角,關柔再一次叫住了他們。
「謝謝你們還記得他,記得他的名字,並竭力搶救他。」
關柔彎腰,朝二人深深鞠了一躬。
「他叫傅明朗,光明磊落的明,朗朗乾坤的朗,是一名光榮的緝.毒.警察。」
*
「……」
回到住院部,站在剛清空還沒有患者搬進來的11床,林染沉默著,靜靜聽著病房電視機里正在播放的警方破獲一宗特大跨境販.毒案件,抓捕嫌疑人97名的新聞。
簌簌落下的眼淚打濕了雪白的床單,遲野走到她身後。
「11床下午馬上又會有病人住進來,你覺得你現在這樣能夠對新入院的患者負責麼?」遲野沉聲。
「遲老師,我知道……我只是……只是……」
用手胡亂擦拭著臉上的淚痕,她的眼睛早就已經腫成了兩個紅核桃,可就像是感覺淚腺壞掉了一樣,林染依舊在止不住的落淚。
「……我知道我很口是心非,嘴上說著不在意,代入這個代入那個我會累死,但其實……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林染知道自己這樣或許不算是一名專業而理性的醫生,可看著鮮活滾燙的生命在眼前流逝,她完全無法做到心如止水,裝瞎作啞。
「……我還對他說了那麼多難聽的話,遲老師我真的……我真的好蠢啊!自以為是地以為眼睛看到的所有就是真相……」
「很多時候人們自以為看見了真相,但那其實只是管中窺豹。」
「每個醫生心中都有一塊墓地。」左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遲野抬眸,「我們真正該做的,就是記住這塊墓地,然後再用它去救治更多患者,對經手的每一位患者負責。」
遲野說著,他拿著傅明朗的病歷底單,將它折成一隻千紙鶴。
「你跟我來。」
因為好奇,林染停止了啜泣,眼裡充滿好奇地看著遲野走到辦公室後的動作。
走到書櫃前,遲野從最頂層拿出一個星星形狀的透明玻璃罐,罐子裡已經裝了四分之一的千紙鶴,遲野抬手,把這隻寫著傅明朗名字的千紙鶴同樣放了進去。
「這是周主任教給我的。」遲野看向臉上寫滿訝然的林染,「你既然一直叫我老師,那我現在把它再教給你。」
遲野注視著眼神驚異而懵懂的林染緩緩。
「你並沒有把那些逝去的患者遺忘,他們只是以另一種方式繼續存在於你的職業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