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兆晗伸出手,捏住鍾霽的手腕,將他從黑暗中輕輕拉入光明。
他對著門外的人說:「再幫他看看吧。」
外面一個帶著醫療箱的穿便裝的人說:「他只是發燒了,吃點藥就好了。」
陸兆晗蹙起眉,說:「要最好的藥。」
那個人聽罷,從箱子裡翻出幾盒藥說著好好吃藥,好好休息之後便離開了。
陸兆晗還保持著握住鍾霽手腕的動作,他將他帶到沙發上,用輕柔的嗓音問:「小霽,你現在感覺如何?」
鍾霽渾身無力,輕聲說:「我不覺得發熱,只是身上不太舒服。」
言罷,他幾乎是立即想起自己的母親,眼淚瞬間無聲無息地從臉龐滑落。他不想在他面前這麼丟臉,他不該哭的,但是看到陸兆晗的臉,感受到他的氣息之後,所有的憂愁與委屈便再也無法抑制,此刻,他是這樣得需要一個依靠。
「小霽,你怎麼了?」陸兆晗看起來憂心忡忡,語氣卻還是一樣冷靜。
「我…」鍾霽囁嚅著說。
「我…你可以幫我嗎?」他凝視著陸兆晗的眼睛,不確定地詢問著。
「你覺得我會拒絕嗎?只要你說的話,我都不會拒絕。」陸兆晗將他拉得更加貼近自己的身體,兩個人的臉相距咫尺。
鍾霽聽到這句話,眼淚更加洶湧地落下,他低下頭,下定決心般說道:「你可以借我錢嗎?」
他聽到陸兆晗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他說:「為什麼不呢,是因為你母親的事嗎?」他的聲音很低,像是在哄孩子一般溫柔。
鍾霽的腦海因為剛退燒而不太分明,他呆愣愣地回答:「是啊,我知道你一定會幫我,但是,我該怎麼還你,我…」
「別擔心,這對我來說沒什麼,就交給我好嗎?」陸兆晗打斷他的話,循循善誘地說。
陸兆晗是另一個世界的人,是那個站在光亮的頂樓的人,他富有而可靠,他就好像可以解決所有事。鍾霽看著他輕輕圈住自己手腕的手,那隻手五指修長而富有力量感,偶爾用拇指在自己的皮膚上來回滑動,一副安慰人的姿態。
他又說:「相信我好嗎?我們說好要當朋友的,不是嗎?」
鍾霽聽到他溫柔的話語,覺得自己再次身處於那個山谷。不過這次,他站在峰頂,前面便是懸崖峭壁,只要退後一步,或者向前一步,就可以徹底解脫。
他不由得抬眼望向陸兆晗的臉龐,說道:「你太好了,如果我不想只和你做朋友呢?」他做出了決定,退後、示弱、承認。他看到陸兆晗面無表情的臉,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鍾霽的心陡然下墜。而下一秒,陸兆晗用另一隻手擦去鍾霽臉上即將乾涸的淚痕,說:「不做朋友,你想做什麼?」
「從一開始我就不想和你只做朋友。」
「小霽,你自己說吧,你想要怎樣,全部都告訴我,全部都交給我。」他冷靜而沉著,像一個胸有成竹的獵人。
鍾霽搖了一下頭,他的頭仍然是暈暈乎乎的,似乎淋雨後的高熱再次回到了自己身體內,他感到自己的臉在發燙,他的情緒大起大落。他本不想讓陸兆晗看輕他,卻在他一點一點溫柔的引導下放下了所有的顧慮,剝去自己所有故作堅強的偽裝,把這麼久以來壓在身上的重擔分享給另一個人。
鍾霽用不太靈活的頭腦思考了一會,他想的很慢,他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陸兆晗耐心地等了一會,並未繼續追問,之後,他抽出自己的手,說道:「你才剛睡醒,還生著病,還是先吃點藥吧。」他的語氣陡然變得冰冷,說罷,起身幫鍾霽倒了一杯水,退回到安全距離之外。
鍾霽看著陸兆晗一系列的舉動,內心突然升起一陣不祥的預感,他敏銳地察覺到陸兆晗此時心情不佳,他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衝擊得再也做不了其他感想。他並非刻意拖延時間,而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慌忙地扯住陸兆晗的衣袖,像是一個害怕遺失心愛玩具的孩子,他的心再次激烈地跳動。
「我不想和你當朋友,」鍾霽快速地說:「我有的時候會很想很想你,但我又怕打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