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鍾霽收到陸兆晗的回覆,說他正在來鍾霽家的路上。
十分鐘後,鍾霽聽到門口響起鈴聲,陸兆晗帶著一束花出現在門口,他還是那樣西裝革履,一絲不苟。鍾霽把花插在花瓶里的時候,陸兆晗輕輕地走到了他的身後,他說道:「我剛知道伯母前段時間不太好。」
鍾霽回答道:「現在算是穩定下來了。」
陸兆晗又說:「小霽,你看起來很累,如果你有什麼困難,告訴我吧,讓我來幫助你。」
鍾霽說:「不用的,我…」可話到口邊,他卻不知道如何說下去。兩種情緒在他的心裡交錯著,陸兆晗那麼有錢,如果他開口向他借錢的話,他應該會同意吧,但是鍾霽就是不想對陸兆晗提出這樣的請求,雖然他曾經向他露出傷口,但是他無論如何不願意讓自己顯得太過窘迫。陸兆晗對他而言太特別,鍾霽不知道這是從何處而來的自尊心,強迫著他努力地平等地站在他的身邊。
陸兆晗狀似無意地抬手,他身量高,給鍾霽一種他想要擁抱自己的錯覺,然後他撫摸了一下鍾霽的頭,說:「難道我在你心中還不值得信任嗎?」
鍾霽急忙解釋道:「真的不是的,我目前還可以自己處理,如果真的有什麼事,我一定會告訴你。」
陸兆晗沒有繼續追問,只是靜默地、深深地看著他,背光的臉上蒙著一層陰影,鍾霽感到他的目光變得如此幽深,他在裡面看到倒影般縮小的自己,正在他的眼睛裡輕輕地顫動著。那兩種情緒又在他心中交替地出現,他多想依賴他,可他用什麼身份依賴他呢,他又多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窘迫的人生,即使他總是默默地溫柔地表示:他從未介意。
第14章 窮途
兩周後,氣溫急轉直下,海上傳來了颱風的消息,學校發了通知,所有學生停課,颱風會在接下來的兩天內降臨在c城。
鍾霽總覺得內心惴惴不安,一陣不明的壓抑情緒籠罩在他的心頭。室友都在各自的床上休息,只有鍾霽一個人坐在窗邊,他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風瘋狂地撞擊著玻璃窗,伴隨著清脆的暴雨聲。在雨幕中,他看到一棵樹被狂風拔起,一種命運的無力感扼住了他的咽喉,他突然很想跨過呼嘯的風,跨過瓢潑的雨,跨過一切電閃雷鳴,一切沉重的阻礙,去到自己的母親身邊。
小時候,遇到颱風天,總是母親哄著他入眠。
他給醫院打電話,仔細確認了母親的狀況一切都如常後,他才能重新回到床上休息。閉上眼睛,陸兆晗的面龐浮現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他抿著雙唇,以一種嚴肅、冷靜、沉默的姿態審視著前方,鍾霽卻在這樣富含一絲威壓的目光下感到安心,他被引誘著墜入夢鄉。
颱風登陸後,帶來了更大的暴雨。秋天的黃葉被這場雨帶進泥土中,寒意也漸漸侵入這座城的每個角落。
那一天,那是颱風登陸幾天後。
那一天,烏雲短暫地消散,潮濕的水汽也漸漸蒸發,好像所有的災害都在一點點菸消雲散。
從醫院傳來了母親的消息,原來上次母親突然的不舒服只是一個預兆,一個關於未來的暗示。
當鍾霽收到消息,趕到醫院的時候,醫生通知他最好趕緊安排手術,這樣還可以有一線轉機。鍾霽看著病房裡母親熟睡中虛弱的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一瞬間如同沉入海底,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知道的,媽媽總是在他面前強顏歡笑。
他仔細的計算了一下這一年來存下的錢,萬幸的是,這麼久的努力終有回報,評選的獎學金成功拿到手,可以將手術安排在一周後。他記得結果大致已經塵埃落定,現在只要默默等待。
想到這,他又似抓住浮木的溺水者,從窒息之中解脫。下一周,只要多一周,母親應該就不需要再繼續忍受這麼強烈的痛苦。
鍾霽又在病房陪著母親一會,母親一直在睡覺,他沒有吵醒她。
下午,在鍾霽準備回學校的時候,陸兆晗打來電話,他不經意地問起鍾霽母親的近況,讓鍾霽代自己向她問好。
一股暖流湧上鍾霽的心間,溫情填滿了他的胸腔。經過一天的大起大落,他急需一個情感的缺口,他無法自控地隱晦地向陸兆晗揭示自己的心事。他的聲音在電話里顯得分外脆弱,如同山谷里傳來的飄渺回音:「我只有媽媽一個親人了。」
「如果她出了什麼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