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瑪格麗特感到手無足措的是,她並不知道自己見他一面就心煩意亂的來由是什麼。
蘸水筆頓了頓,她抬手將寫了四五段話的稿紙揉成一團丟了出去,砸進了門口的紙簍子。
難不成,她心裡對他還存著某種不可承認的貪戀嗎?
瑪格麗特抱著腦袋垂下頭趴在桌面上,一閉上眼,回憶就一點不加商量,如同窗外的雨水一樣往腦子裡蔓延,仿佛那些時光就像揮之不去的陰霾。
就好像某種閥門被忽然打開,瑪格麗特從未意識到自己原來將那些日子記的如此清晰。
只要稍微回憶,就能順藤摸瓜的想起他的聲音,體溫,他說過什麼話,他們一起看過的風景。
她在桌上趴了好一會兒,不停的試圖重新開始起一行文字。
但現在這種轉移注意的辦法也不管用了。
索倫昨夜與她握手告辭時,她記得他稍微垂著頭,眉眼間態度平靜,目光平和的如同無波海水,仿佛從未認識過她一樣,看起來與往常有些不同,現在稍微清瘦了一些。
她按了按太陽穴,想讓自己把這些給忘掉。
明明已經分別的很乾脆了,事情都按照她預想的那個結果去發展,除了昨晚的插曲之外,沒有一絲偏差,明明當初是她先下定的決心,應該毫無波瀾的感到平和,而眼下自己又是在想什麼呢?真是要瘋了……
無論怎麼驅趕,好像都有些無濟於事。
她頓時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窗邊,拉開一半垂簾,這還不夠,將玻璃推開,讓風雨灌進來,她的臉上感受到刺痛的涼意。
這個城市模糊成灰色,褐色或棕紅的建築物凌亂的排列在街道兩側,街上空無一人,只有偶爾馳過的馬車濺起水花,她怔神的看著。
忽然,背後傳來敲門聲。
瑪格麗特回過頭,打開後,從波茨太太的手裡接過了楓丹白露寄來的合同和匯票。
她鎮定了一些,拿著寬大的信封回到書桌,緩緩拆開,拿出合同後,略看了幾眼,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指尖撫摸著最前方那列鉛字書名,《瑪德娜夫人》
像是浮萍長出了一點根系,她深深的嘆出一口氣。
雖然自己腦子裡一團糟,但好歹還能寫出這樣頑強的人物,也算是大功一件。
瑪格麗特露出一點淺淺的笑意。
這本書能帶來的收益,足夠能在這樣好的地方住上兩年多。
毫無疑問,這是一筆各種意義上的巨款,足夠改變很多事情。
瑪格麗特拿著匯票,又忽然感到開心和滿足,似乎給了她許多的底氣。
她正打算叫波茨太太將合同寄到威廉姆律師那裡去保存,又從波茨太太手裡接過了剛剛送到的帕特森爵士的來信。
拆開一看,爵士說,他與出版社談攏了價格,最終以兩千七百英鎊成交,按照她的想法,應該分給她一千三百五十鎊,兩天後就會匯款。
這兩項加在一起,就是一千七百鎊。
瑪格麗特捧著信在書桌後緩緩坐下,為目前的獲得的財產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這意味著她即使從現在開始,一輩子什麼都不干,也都不會缺衣少食,至少在生活上有了保證。
難道就像故事裡說的那樣,當感情生活一團亂麻,事業線就會蓬勃發展嗎?
她靠著椅背,閉眼搖頭,心想這還真是太應景了。
過了一會兒,瑪格麗特寫完了給爵士的回信,又想到什麼,不忘記給梅蘭妮寫一封信,告訴她自己有書能出版的好消息。
又言明,這次大概收入三百多鎊,她想讓梅蘭妮幫忙,叫姨夫在約克給物色一塊差不多的土地買下來,如果可以,就與姨夫合作,他可以開發成度假屋租給去約克旅行的人,到時候租金四六分帳。
她想,這事要是能成,或許能成為一種長遠的資金回報,萬一她未來江郎才盡,也不用擔心會坐吃山空,這可能是自由職業者都會有的焦慮症吧。
寫作這個職業,上限高的沒有頂,下限低的沒有底,在徹底紅透整片天之前,誰也不能停下腳步,因為不知道自己未來會取得什麼成績,好的壞的,一切皆有可能。
再過幾天,她就能拿到樣書,最多五月上旬,瑪德納夫人就能出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