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者涇渭分明,不像是能存在於一副圖景里的, 但偏偏帶著詭異的和諧, 讓人汗毛倒豎。
朝見雪從古剎頂上跳下來, 回頭接玉惟時才看見剎中居然只有一個高立的台座, 沒有供奉仙神。
「這裡看著修繕不錯,怎麼會是空的?」他皺眉疑惑,繞著古剎看了一圈。
玉惟踩在一處石燈旁, 昏黃的光暈照亮他衣袍。他抬頭對朝見雪說:「是新搬來的,你看——」
他指的是腳下土壤。
朝見雪蹲下去仔細看了看,驚奇說:「顏色不太一樣!」
「古剎周圍的泥土顯然不是這裡的,應當是後來搬遷到此處。」
「那怎麼會是空的呢?」朝見雪半蹲著仰面看他, 神情困惑。
玉惟走到古剎台座前, 道:「師兄來這裡。」
朝見雪走過去。
「師兄上去。」玉惟叫他前往台座上,朝見雪「啊」了一聲:「這不好吧。畢竟是供奉仙神的地方……」他們玄真界人士雖然有區別人界之人的玄能, 但還不是仙神。
然而,朝見雪只是口頭上這麼一說, 心底里卻沒有特別避諱, 依然輕飄飄地飛了上去。
他轉身,面向玉惟:「然後呢?」
玉惟道:「師兄往前看,看見了什麼?」
「還能看見什麼, 不就是……」朝見雪頭一抬, 立刻卻被震住。
與他正對面的,赫然是那尊麒麟像,巧之又巧的是,這個位置剛好與麒麟雙目對視。它的雙角巨大, 如同金色的樹冠,眼睛細長,兩顆渾然天成的金色眼珠好像可以活過來,冒著幽幽的鬼氣,直直地盯過來,朝見雪哆嗦了一下。
他趕忙跳下去,拍了拍胸脯:「有點嚇人。」
玉惟莞爾:「師兄見魔不害怕,見到這種死物卻害怕?」
朝見雪搖頭:「你不懂,中式恐怖和魔啊什麼的是不一樣的。」
妖魔是摸得著打得死的,但是那種森森的鬼氣就不同了,冷風一吹,魂都被吹沒半個。
偏偏王宮裡散發的那種黑氣,不太像朝見雪看慣了的妖氣和魔氣……
他又打了一個哆嗦,抱住自己的肩膀。
「天亮再去天亮再去!」
離了古剎,二人重新返回熱鬧的人群,這才找到一點還在人間的實感,摩肩擦踵的,活人氣息極好。
攤頭上有賣面具的,大多是動物樣子,朝見雪選了片刻,遞給玉惟一副兔子面具,再給自己選了一張貓兒臉。
玉惟看著手中面具,疑問:「為何是兔子?」
為什麼呢?朝見雪也不知道,他道:「是一種感覺,嗯。」
兔子溫溫和和的樣子,但有些時候也兇悍得很。
至於他手裡的貓兒臉,人們都喜歡小貓小狗,因此長街上放眼望去,有許多同他一樣的貓兒臉,笑眯眯地咧著嘴。
他戴上面具,在玉惟面前晃了晃,而後哈哈一笑,直奔前頭的小吃攤去。
人雖多,朝見雪卻穿行自如,玉惟緊跟在後面,手往前伸,想要拉住他的手。
朝見雪走得很快。
眼前人影在花燈下幢幢而動,周遭景象突然變得海市蜃景般,聲音也一併遠去,朝見雪的背影成了一個模糊的光影,一片難以觸摸到的衣角——
又有一道魔音在玉惟耳邊響起:「你以為他是真的喜歡你嗎?」
不過是看你可憐……
「滾開!」玉惟一縷劍意劈開自己靈海,將那縷魔念掐得盡碎。
他再睜眼,眼前卻沒了朝見雪的身影。
正是剛剛這一晃神,他又弄丟了師兄。
玉惟呼吸微微急促起來,撥開擋在眼前的人群,快步往前走。
都是戴著貓兒臉面具的人,四周笑聲說話聲亂作一團,玉惟捏緊雙拳,各種聲響在他耳中漸漸扭曲,再次成為了怪異的嘯叫。
「玉惟?」
一隻手牽住了他的,玉惟如夢初醒。
嘯叫遠去。
回眸,視線落回實處,朝見雪就站在他身後,遞來一串粉粉綠綠的糰子:「說是叫巧果,你吃吃看?」
看玉惟沒有動,朝見雪在他眼前晃了晃:「怎麼了?」
「無事……」
玉惟吐出壓抑在胸間的濁氣,摘了無害的兔子面具,低頭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巧果。
他含糊道:「好甜……」
玉惟沒有對旁人說過,他是喜歡甜食的。
這樣甜的東西,小時候貪吃過幾次被罰後,再次嘗試,便是數十年前在無為宗的七夕花燈夜,也是師兄遞來的,那隻糖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