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也會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就動怒,現在已完全不會了。說到底,會因為根本無關緊要的幾句話動怒只是因為對自己不自信而已,其實還嘴都不值得。
到了眾人一起修行的時候,殿中鴉雀無聲,都憋著勁進行入門,將面前的一朵荷花結霜。
隨著大門被徐徐拉開的響動,玉惟緩緩踱步進來。朝見雪瞥眼一瞧,看見他唇上還有一點幾不可見的傷口,下意識抿了一下唇。
「諸位繼續。」玉惟沉聲道。
可是有了他在,殿中的氛圍顯然就凝重了。
緊張的情緒蔓延,甚至有弟子失手打翻了荷花盞,玉惟只在案上輕點了點,年長的弟子就過來請他離開,回自己屋中自行修習去。
好大的威嚴。
全場只有朝見雪心中一派平靜。
對於其餘人來說,玉惟是令玄真界百年間的少年人仰視的存在,不論是出身,還是修為,都是佼佼。
據說玉惟當年在無為宗亮明自己身份時,震驚了四座。
被這樣的人看著,心智不堅定便會完全心慌意亂了。
陸續有人成功結出一層薄霜,不出例外都大捏一把汗,而後喜上眉梢,等待玉惟來看。
玉惟踱步的步伐卻未停。
朝見雪看時機成熟,也裝作凝神的樣子,手指一點。便見一點霜寒從荷葉處迅速向上攀附,在頃刻之間就將一整朵花都冰封住了,而後咔嚓一聲,荷花碎開。
輕輕鬆鬆。
雪白的衣影剛好走到他面前。
朝見雪毫不畏懼地抬頭與他對上目光。玉惟不加掩飾地審視他的作品。
周圍人竊竊私語,先前嘲弄陸仁資質的人小聲對同桌說:「就是他,奔著舟主來的。」
秦採回頭瞪他一眼,他得意地撇嘴,繼續說:「花都碎了,舟主定要趕他出去。」
秦采也是擔心,冊上只說要結霜,陸仁卻結了冰,還碎開了,這不太好。
卻聽玉惟對陸仁道:「你,即日起隨我入白玉樓。」
眾人都驚疑不已。
朝見雪默默開始收拾東西,哪裡有不好呢?
入門是結霜,化冰則是進階,若是有人能在一開始就展現化冰的潛力,即使沒控制好碎了,也是天賦出眾了。
他了解玉惟,他是個在修行上很苛刻的人,選弟子自然也會選最好的,他就做那個最好的。
這樣就有了更多綁人的機會。
方才嘲弄他的那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又與轉過頭的陸仁對視,倉促之間想要躲開視線,卻見陸仁那張略顯平淡的臉上對他露出了一個親切和藹的微笑。
和藹——稍顯離譜,但就是這種感覺。
那人怔在那裡,心中頓時湧出一股懊悔。
臨去白玉樓前,秦採好生不舍,雖然他也想被選中,但陸仁去了,他也只為他高興,囑咐他說:「以後你去了白玉樓,可不要像以前一樣晚上偷溜出去。」
朝見雪心生溫暖,送了他一瓶丹藥說:「祖傳的丹藥,以後你閉關用得上。」
秦采接了,道:「謝謝你啊。」
走去白玉樓的路上,青荼柳在朝見雪手上動了動:「得了你給的丹藥,這小子運氣真好,你不怕他不識貨扔了呀。」
朝見雪說:「我自給我的,不問後續。況且,不是他運氣好,而是這樣的真心不多見。」
他又說:「你趁這機會走吧,玉惟眼神好,在我身邊你比較危險。」
青荼柳傲嬌地哼了一聲,滑下他的袖子,飛快地鑽進一邊荷花池水中,細細地沒了蹤影。
迴廊地上一叢又一叢的荷花枝影,朝見雪抱著包袱跨過去,心情很好地哼起了曲兒。
這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從白玉樓正門進入,玉惟竟然在堂中等他。
他乖巧地喊了聲:「舟主。」
玉惟冷淡地應了一聲,道:「不必喚我為師,我只教你三十年。三十年以後,無論你學到何種境界,都要替我管理一葉舟。」
「?」如此重任突然砸到朝見雪腦門上,他不解:「舟主要離開?為何是我?」
他怎麼把一葉舟這麼重要的地方交給一個陌生弟子?
玉惟平靜道:「旁人所言和你的表現我都看到了,心性佳,天資亦不錯,所以暫時選定你。」
朝見雪惴惴,想問又不敢問,他將一葉舟託付出去,究竟要做什麼?
他要離開玄真界嗎?
但眼下,朝見雪只得諾諾說是。
玉惟再問:「你叫什麼?」
「陸仁。」朝見雪忐忑了一下。
某種奇異的熟悉感頓生,玉惟深看他一眼,平平無奇的名字與平平無奇的臉,並無什麼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