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荷密密地爬,已經有及膝高,此間的空氣越來越稀薄,他們肩上也好似壓下了千斤的重擔,朝見雪幾乎要直不起腰。
「哈哈哈!舅舅再告訴你!你爹娘是被蛇妖殺害不錯,但若沒有我牽線,你以為蛇妖怎麼能進入一葉舟?
我與你爹同年升為化神,我才是玉氏之子,憑什麼家主是他?
最後,他還是敗之我手!
你當年賭氣離開一葉舟,倒是讓你撿得了五十餘年性命,今次也要盡數還來!這一葉舟仙境已是吾的地盤!你孤立無援!」
他是想激怒玉惟,引發他靈力不穩。
霎那間,血荷奔涌而上,已到胸口位置,朝見雪再逼自己送出一段靈力,開口喝道:「放屁!什麼孤立無援!當我不是人嗎!」
話音剛落,在他對面,玉惟睜開了眼睛。
朝見雪一下子止住話,因為他清楚的看見,在密集涌動的血荷中,玉惟雙目盛了淚水,卻認真地看著他,微微一笑。
靜謐的,轟然的。
所有的血荷花朵炸成濃郁的血花,在這寂靜的瞬間全部爆裂開,伴隨著上方蛟魔驚訝的怒吼,苦寒心脫開原位的淡藍色根系,飛起,沒入玉惟丹田。
第49章 玉叢(六)
從玉惟身上, 一股新生的力量似海浪般向朝見雪打過來。他掩面欲遮,玉惟卻將他拉至自己身前,安穩站在了風暴正中心。
那是迅疾向外展開的新的幻境, 取代了原本的。不止是玉惟自己的修為, 還有苦寒心的力量加成。
兩人衝破蛟魔設下的陣法, 結實踩在了地面。
朝見雪驚愕地環顧四周, 原本的血荷也被發出淡藍色瑩點的白荷取代了,不再是危險詭譎的氛圍,反而是一片靜謐的平和聖潔。
通體漆黑反射紅光的蛟魔便在這種聖潔中無處遁形, 格外顯眼。
他盤旋起蛇軀,不可置信:「你竟吸納了苦寒心!苦寒心是支撐一葉舟的仙器,怎麼會承認你為主?」
玉惟持劍,朝見雪也驚恐地發現他現在靈力一等一的強悍, 抬頭斂眉間竟有真正仙者的威壓。
看慣了他正面清雅如玉的模樣, 才發現原來玉惟側面線條堪稱鋒利如劍,不動聲色站在那裡的時候, 忍不住讓人有深深拜服的欲望。
朝見雪震撼道:「化神了啊……」
好了,後面的發展根本不用看, 蛟魔反正死定了。
雖然早有預設, 但朝見雪沒想到摁死蛟魔能這麼輕易。
他旁觀者清,只覺玉惟像個武神,在他自己的幻境領域中, 將蛟魔揍了一個稀巴爛, 只是始終沒有下殺手。
最後,蛟魔被打得再次露出人形的樣貌,故技重施,打起了親情牌:「玉惟!玉惟!我是你舅舅, 我知道我錯了,不要殺我!我是你唯一的親人了!」
朝見雪聽得也想上去補一劍,但玉惟停了下來。
他把劍橫在蛟魔頸邊,長吐出一口憋悶在心底許久的氣。
「我早就懷疑是你,只是我想不通,長老與我爹娘不曾虧待你,只是一個家主之位,你竟然能聯合妖族弒殺全族性命。」
「只是一個家主之位?」蛟魔抖著聲音重複他的話語,像是被他的話激起了怒意,「玉惟,你生來就是下一任家主,這個位子對你來說唾手可得,所以你覺得不重要。」
玉惟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個陌生人:「可你如今與蛟魔共生,你不後悔嗎?」
「若不是蛇妖化魔,得了我的好處還不滿足,失控發狂,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只是我時運不好而已。」
他還在嘴硬,盯著玉惟陰森森地笑了:「玉惟,你忘了你小時候,舅舅還背你放風箏,在你被罰跪的時候給你送糖葫蘆吃。你還記不記得,長老下令要把你的小兔子殺死,是我幫你隱瞞下來……」
「不敢忘。」
就在蛟魔大喜以為玉惟念起了他從前的好,玉惟沉沉地看著他,道:「正因不敢忘,殺你時,我不會讓你痛苦。」
他去到無為宗拜師,便是為了能儘快報仇,只是沒有想到這個仇人,除了妖族,會真的是自己的親舅舅。
他不會沉湎在過去的傷痛中太久,玉氏的家主,從小練就的是澄澈果決、隱忍堅毅的心。
他舉起了惟一劍。
朝見雪扭過頭不看,四周荷花搖曳,似有清風徐過。
從水域中出來時,原本積聚在一葉舟天空中的紅光已經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