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玉惟的臉背對月光,眸中竟露出促狹的笑意,「與你說了,酒對修行不利。」
朝見雪一下子覺得臉熱,趕緊調整重心站起來,那盞鴨子花燈也已經滾落了石階,燭火微暗,漸漸熄滅。
惟一的光源便只有高懸在玉惟頭頂的月色了。
「哎。」朝見雪嘆口氣,「流年不利。」
但玉惟有一點說得不錯,那杯風花露的威力後發制人,他真的覺得四周的天地開始轉動,心口處也跳得格外厲害。
他臉上褪下去的紅暈再浮上來,在旁人看來只色若春花。他怕自己走下去要骨碌碌滾下山,便跨進路邊花叢,兩手一攤躺下來。
「我就在這睡了,你回去吧,不用管我。」
他就是如此天生隨性而為,打定主意,就算明天被人發現也絕不害臊。
聽了這話,玉惟在原地頓了頓,轉身往山下走。
夜風颯颯,朝見雪沒忍住咳嗽一聲。
腳步聲靠近,玉惟去而復返,將他從地上拉起來。
朝見雪皺眉:「你做什麼?」
玉惟長腿一邁,攬住他的肩帶著他走:「師兄若再病,便是我的疏忽了。」
朝見雪渾渾噩噩地想,那也好。
「哎,我的鴨子花燈!」他喊道。
玉惟抬手,隔空攝物,一手拿著花燈,一手帶著他,步伐依舊輕盈,朝見雪看呆了。
第12章 出山
常理來說,朝見雪比玉惟身量要高一些,帶起人來總會吃力。他居然能做到讓朝見雪腳不沾地,飄一樣飄回了自己的清雪築。
玉惟從前只來過小院,未曾進過房間。
不比他自己的住處,甫一跨入內室,便對其中繁複的小玩意兒分散去了注意力。
朝見雪個性張揚,喜歡的也是華而不實的精巧物件,金器漆器琳琅滿目,各種擺件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柜子,還有金子捏的鳥雀,裝了機關,發出咕咕的叫聲,拍拍閃亮的金色翅膀。
地上甚至鋪的軟毯,踩上去一點聲音也沒有。
朝見雪迷迷瞪瞪,掙開玉惟,一躍撲上自己床榻:「多謝師弟,你回去吧。」
他倒是醉了也還算禮貌。
玉惟提著花燈,左右看了看,最終將它放在插有一支梅花的鏤空金瓶旁邊,與梅花一高一低,顯得錯落別致。
他將鴛鴦重新點亮,附有靈力的鴛鴦便自發遊動起來,孔雀翎色的羽毛倒映紙中水影,暖黃的燈影也映亮了內室一隅。
桌案上,堆疊著好幾本無為功法,出於某種習慣,玉惟將它們碼放整齊,露出書冊下方墊著的筆記來。
一瞥之下,紙上的字跡凌亂,有些是抄的心法,有些是畫的劍法招式,幾個木棍似的小人橫七豎八的手腳。
「……」
他不欲久留,回頭再看了一眼朝見雪,後者醉得深,酒品卻好,只自顧自倒頭就睡。
只是衣裳未換,鞋襪也未脫。
玉惟站在原地苦思冥想了片刻,還是走上前,伸手抓住了朝見雪的腳踝。
入掌纖穠得中,隔著滑溜的綢衣,一隻手就可以掌控。
朝見雪掙扎著踹向他,他只輕輕用力,便加以鉗制,脫掉了他的鞋,整齊地擺在榻邊。
這下他眉頭舒展開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清雪築。
風花露的威力比朝見雪想的還要厲害,他迷迷糊糊還夢見自己成了無為宗第一,喧鼓鳴鑼,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
什麼掌門什麼天搖宗,全都來向他道喜。
他穿紅戴綠,胸口還別了一朵大紅花,笑出八顆齊整的牙,握著大紅緞子,另一段握在一個罩紅喜帕的人影手裡。
不知是怎樣的溫婉佳人?
朝見雪迫不及待地去掀對方喜帕,結果佳人反手一掀,露出玉惟小師弟八風不動的觀音臉:「我說吧,喝酒不利於修行。」
朝見雪嚇得連滾帶爬,摔下了床榻,迷瞪睜開眼。
這一眼,只見一黑影撲向自己,手中抬起來的劍尖雪亮,在月色中激起顫慄的寒光,像是索命的劊子手。
朝見雪就地一滾,那枚劍尖就在他眼前插入地毯,劍身映出他自己驚懼的眼瞳。
是什麼人要殺他!
難道是天搖宗?
黑影動作極快,朝見雪小小築基毫無還手之力,竭力躲掉了兩次,脊背砸在寶架上,上面的零散物件砸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