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燈會(三)
朝見雪微微墊腳,撈到一盞懸在半空的花燈,燈面上兩隻鴨子,花燈旋轉中就遊動起來,惟妙惟肖的。
他對玉惟說:「你看這兩隻鴨子,長得挺肥。」
玉惟抿唇不語,片刻,他說:「白眉碧羽,師兄,這是鴛鴦。」
朝見雪再轉動起花燈,樂呵道:「鴛鴦也是鴨子。」
願意來看七夕燈會的是他,但也只是湊個熱鬧罷了,情情愛愛的從來不是朝見雪感興趣的東西。
倒是沒想到……
他揶揄道:「玉惟小師弟,我以為你不在乎鴛鴦不鴛鴦的——咳咳——」
他沉下嗓子,裝成玉惟的語氣:「『我自然不會為了不重要的事耗費心神』。」
這般拿腔拿調,分外欠揍。
玉惟看他浸潤在燭光中的側顏,後者自顧自樂得眼角眯起,纖長羽睫抖個不停,臉上的醉紅未散,如霞蘊,黑眼仁也連帶上了水汽。
他呼吸窒了一下,平生第一次覺得靈力修成的目力如此多餘。
朝見雪笑完,見他還是如冰雕般表情毫無變化,倒顯得自己尷尬,便冷哼了幾聲:「你真沒意思。」
半晌,玉惟緩緩道:「自愧弗如。」
怎麼回事呢?
明明是一句謙詞,怎麼朝見雪聽起來就是有點怪異,實在是那張臉上沒有什麼謙虛之意,想來想去都覺得是在陰陽怪氣。
又走了一段,玉惟還頂著那張白蓮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的聖潔臉龐,朝見雪蠢蠢欲動,想要撲上去揉搓按捏,狠狠蹂躪一番。
可那雙迎過來的視線太不可褻玩,他悻悻按下了躁動,花燈拿著手酸,便遞給他。
糖葫蘆果然是被扔了,玉惟兩手空空,但未接。
他對著朝見雪道:「師兄知不知道,七夕燈會上同攜一盞燈,是關係極好的人才會做的事。」
朝見雪將眉一挑:「這又是什麼規矩?只是想讓你幫著拿一段,帶回去我做個收藏,扭扭捏捏的做什麼?再說了,你我親師兄弟,關係不好嗎?」
當然不好,說完他自己都在心裡給自己比了一個向下的拇指。
噁心玉惟的同時把自己也噁心到了。
玉惟想說的「關係極好」並非僅僅是這個意思,只是那兩個字不知怎的說不出口,他以為朝見雪該知道。
玉惟好脾氣地伸手,朝見雪卻立刻改了主意:「算了,還是我自己拿著吧,不勞煩你了。」
著實是什麼關係極好的怪話,叫他反悔了。
他揣著花燈快走幾步,自己先獨自上了長橋。
玉惟深吸了一口氣,心中似是被貓撓了一下,需要一句清心訣才能消除其中的癢意。
朝見雪就似一隻貓,時不時來捉弄他一下,卻在他心旌搖擺時收回了爪子,離去時還要用尾巴掃過他的手心。
明明原本是無關緊要的人,卻因為一個無端的猜想,讓自己陷入到窘迫的境地。
長橋上空浮光成海,朝見雪挑燈回頭,張揚到了極點:「小師弟,還不走快些?」
玉惟端著那張看不出其他神情的聖潔仙子臉,抬步走上去。
來到觀月台時,已是月上中天,一人獨自坐在台上撫琴。
朝見雪被眼前景象震住,只見彎月似鉤,占據了大半視線,一旁的松風如海聲,那人的衣袖與琴聲一起,被吹得飄渺。
他不禁走得慢下來,一路上來的疲憊也在如水琴聲中被撫平,又感受到哀哀的悲傷之意。
慕元坐在那人身旁賞月,聽得腳步,轉頭過來:「你們來。」
朝見雪拔步上前,只是在走近時有種近鄉情怯的膽怯。
「父親。」
玉惟跟在他身後,也看清了撫琴之人正是棲山真君。聽他這般怯怯的聲音,很是意外。
棲山止了琴音,對朝見雪笑道:「聽聞你魂魄不全之症已經好全,我特意來看看你。」
玉惟表情未變,心中卻詫異還有這麼一遭。
怪不得朝見雪變化甚大。
朝見雪就知道林長老已將這件事告知了師尊,舔了舔唇道:「因禍得福,哈哈。」
「靠近點。」棲山朝他招招手,手指蘊藏靈光,點向他額心。
霎時,有刺痛風馳電掣地閃過朝見雪靈台,但他只蹙緊了眉乖乖地沒動,那刺痛也就過去了。
棲山收回手,點頭道:「好事。從此也可以安心了。」
慕元對好友笑道:「本以為見雪這輩子沒有再在仙途上進益的可能,如今卻是不同了,你這個做父親的,是不是該也上點心?」
「術業有專攻,我可教不了,見雪已經拜了你為師,還是你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