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瑕從地上爬起來,想要走進去跟他詳細說的時候,魔尊一步步從台階上走下來。
他步履優雅,身上長衫如風一樣輕柔撫過地面,姿態矜貴,步步生蓮。
一朵朵紅色的蓮花在他腳邊綻開,華麗而高貴。
魔尊本就長得好,血色紅蓮擁著他開放時,明明應該是聖潔的,可偏偏妖異又詭譎。
鮮血從魔尊掌心流下,滴入同色的蓮花里,紅蓮剎那轉黑,轉眼就開滿了整座大殿,包圍了所有攤在地上的魔族。
盛開的黑蓮上沾著血珠,精巧美麗,嗜血恐怖。
看到黑蓮的殿前幾人瞳孔驟縮。
剎那間,極端恐怖的氣息以魔尊為中心爆發出來,暴戾、威懾、殘酷、駭人……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每寸骨肉都在顫抖,恨不得把自己埋入地里。
這股氣息比之前那種不知強大多少倍,雲瑕這種剛剛結丹的根本就難以承受,就連旁邊的休鄔都痛苦地半跪在地上,額頭冷汗直冒。
好難受,這就是尊上真正發怒的樣子嗎……
雲瑕餘光看到灰瞳倒在地上抽搐,黑蓮現世之後,所有人都在痛苦呻吟,拳頭緊握,無法維持自身冷靜。
再遠一些的天空,翻湧的雲層組成了一朵巨大的蓮花,倒扣著,花心處正對魔宮。
遠處的聖城的人們也清晰看到了魔宮上方的黑色蓮花雲,個個激動地跪倒在地。
即便相隔那麼遠,受到的波及有限,他們也能感知到獨屬於尊上的恐怖氣息。
萬魔殿外,雲瑕本能感到不妙,竭力望向大殿內,看到魔尊緩步走到了幾個魔族身邊。
那裡攤著五六個「人」,他們已經沒有「人」的形狀,想要翻滾,想狠狠掐死自己,卻只能躺在地上垂死掙扎抽動,鮮血從他們身上一小股一小股地冒出來,皮肉寸寸開裂。
可皮肉的疼痛並不是最痛苦的,皮肉痛苦總有極限,可沒有極限的是精神上的痛苦。
「呃啊……嗚嗚啊……不——殺了我,求你殺了我,呃呃啊啊……」
他們的聲音沙啞得如摩擦的沙石,難以入耳,就連主動求死也做不到。
魔尊停下腳步,垂下眼帘,如同神明垂眸。
「想死?倒也不急。」
那幾個魔族身體陡然弓起,那樣殘破的身體居然還能做出如此高難度動作,個個發出極端絕望而撕裂的嚎叫,在地上翻滾,表情猙獰,痛苦化為力量,讓他們用手抓著自己身上皮肉,直抓得血肉模糊,內臟都流了出來,撒了一地。
好似越用力抓,越能緩解那些無形的痛苦一樣。
聽得人遍體生寒。
「啊啊啊!你,你不得好死!你一定不得好死!喝啊嗚呃……額呃呃呃呃……」
突然,他們翻起白眼,僵在地上抽搐,身體擺出人類難以彎折的形態,像一個個來自地獄的鬼影。
大殿內出現了一段段虛幻的殘影。
殘影上是一個個記憶片段,有他們與同夥殺害忠於魔尊的魔衛兵;有他們狂笑著闖入小部落,抓住普通魔族撕扯□□,然後殘忍殺死;也有與三王密謀,如何在魔尊隕落後挑起爭端,如何攪亂魔界聖城,占領人界……
雲瑕強行挪到門邊,拉著門框將自己撐起上身,看著殘影里普通的魔族男男女女被踐踏被蹂躪,被慘無人道地對待,哭嚎著,哀叫著,跪在地上向他們的尊上求救。
然而最後,只剩下一片血腥,被大火掩蓋。
雲瑕即便身體不適,依然看得渾身顫抖,恨不得裡面那些躺著的人更加痛苦一點,更加絕望一點。
大殿外的人們緩和了許多,個個渾身冷汗地攤在一旁喘氣。
只有雲瑕直視著殿內,就連休鄔都沒敢抬頭。
他完全沉浸在那些畫面帶來的震動中,情緒高度亢奮,雙目通紅,識海中如巨浪滔天,不復一點往日平靜。
雲瑕忽然與魔尊對視了一眼,被刺激地滾燙的身體瞬間涼透。
魔尊的側臉上,魔紋飛速生長,將他的半張臉占據,蔓延到了額頭上。
極致的精緻與極致的恐怖結合在一起,讓他看起來如同閻王。
那是一種帶著極端惡意的,森然可怖的眼神,看過來的時候如同看著垃圾。在他的目光下,雲瑕覺得自己就像那幾個該死的魔族一樣,只是雜碎,只是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