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這次不是黑騎,而是地上爬行的惡鬼。徹底回歸了鬼性。
與此同時,一枚雪白的夢蝶悄悄振翅。
那柄被東君封印的長劍掉落在地,有著最初被擊敗的「鬼仙尊」。
如果能成功把游寒天放出來,紅衣厲鬼再怎麼恐怖,也無法應對四鬼聯手——即使他們並不是全盛狀態。
面對夢蝶的起舞,衣絳雪的瞳中卻空無一物,好似不起波瀾的靜海,卻在暗潮中蘊含洶湧。越暴怒越平靜。
兩袖烈烈舞動,被血濡染的檀色長髮,此時也浸透在霧裡,他微微抬起下頜,露出一雙森寒鬼魅的眼睛。
燃燒的鬼氣如赤霞,染上夢域。
他俯身,徒手捏死了那隻雪白的夢蝶,「鬼師,你的手段……對我沒有意義。」
在夢與死間徘徊的鬼師,在精神系的鬼怪中也是堪稱無敵的存在。
鬼師有一套邏輯自洽的人鬼之論,配合冠冕堂皇的說辭,很容易就能籠絡到鬼被他洗腦,為他賣命。
被他蠱惑的鬼中,自然也不乏厲鬼。
可是冥樓樓主不會被操控,妄圖影響他的後果,正如這一地夢蝶的碎片。
踏著頹然的夢蝶碎片和萎靡的傀儡絲,衣絳雪廣袖凌風,走向前。
他撿起地面上那把封印「鬼仙尊」的長劍,鬼氣在劍中搏動,他歪了歪頭:「……懷鈞說,他給我準備了一碗雪花冰。」
師無殃也難得愣了一下:「什麼冰?」
衣絳雪將那把封印「鬼仙尊」的鬼劍平舉,雙手向下掰折,冷鐵在他掌心宛如脆餅。
衣絳雪竟然悍然將其掰斷!
斷劍滲血,噴薄而出的雪花從斷面飛出,卻被血霧環繞吞噬,一場最恐怖的清剿。
衣絳雪的鬼體就是由鬼霧所化,天生擁有著侵蝕吞噬的力量。想要吞掉厲鬼,他根本不需要通過唇齒來「吃」,只要吸收就行。
漫天的雪花化作蒼白鬼氣,被吸收時,還伴隨著厲鬼的聲聲哀嚎,「我沒有錯——我是劍、我是人、我是劍、我是劍——」
這樣混亂的鬼音,衣絳雪拋諸腦後,認真道:「這不重要。你只是一碗雪花冰。」
血霧在極速吞噬化為「香雪海」的鬼仙尊,賦予他更為磅礴的力量。正如當時吃掉「亡國太子」時。
只不過,衣絳雪在血與雪的中央,微微仰起頭,雙眸倏然流下兩行淚來。
「……原來,生的鬼這麼難吃啊。」
紅衣厲鬼用手背擦去混雜著血的眼淚,面龐上是乾涸的血印,是那人手指頹然滑落的痕跡。
衣絳雪擦拭,越擦血痕越斑駁,眼睫輕顫:「冷的、冰的、帶著血的腥氣。難聞,令人作嘔的味道……我過去,為什麼會覺得鬼飯很好吃呢?」
「他在的時候,明明不是這樣的味道啊。」
衣絳雪果真是被書生養的太好了。
先前能端到他面前的,都是裴懷鈞精心選擇並烹調過的食材。
他吃慣了書生的愛心鬼飯,穿慣了柔軟溫暖的寒衣,享受的都是供奉的香火。
就連寄身之處都精挑細選——不是纏著東君做鬼爬架,就是呆在絨絨的鬼包里打盹。
衣絳雪時常像貓兒一樣伸展鬼體,躺在人的懷裡,曬著春日的暖陽,獨不見嚴霜風雨。
東君不在了,他沒了溫暖的窩,淋了雨,只能無助地在道侶死去的原地徘徊。
於是他這樣生吞厲鬼,投身於最原始的撕咬。殺與被殺,吃與被吃,厲鬼的道理就是這樣簡單。
他連身體也要化為火焰,向著三隻厲鬼席捲而去,背後卻浮現六道的虛影。六道的虛影圓盤上,原本只燃燒著紅色和暗黃的火苗,此時又融入了一縷雪白的火光。
「撕碎……」衣絳雪蒼白冶艷的面龐從光暈里呈現,紅的唇,白的膚,檀木的發,抬起的爪子卻足以撕裂一切。
口中仍溢滿粗糲冰冷、未能化開的味道,正如他吞下劍的殘片,飲下腥熱的血。
「殺了你們!」
第二個被撕碎的,不是分裂成無數黑影的影將軍,而是藏匿黑暗之間,以為自己比較安全的傀儡師。
當他的傀儡線被燒斷的時候,他難免露出了一瞬的破綻。在傀儡師想再度藏回去時,卻被一隻鬼手從背後掐住了脖子,直接提到半空中,寸寸擰斷了骨頭。
「小藍,你該去畜生道。」衣絳雪垂著眼眸,居高臨下:「學學怎麼當一條狗。」
傀儡師的身體也是傀儡製成,即使被擰斷了脖頸,他還能動。他的頭顱往後轉動,發出格拉格拉的機關聲響,「衣樓主——」
「正是因為不想當狗,我才、離開冥樓……」傀儡師露出微妙厭憎的神情。「比起當衣樓主的狗,一呼百應的厲鬼,才、才更加——」
「果然是養廢了。」像是掰壞一隻廢棄的玩具,衣絳雪輕巧地折斷了他的肢體,眼神冷漠:「竟然學會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