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近了, 更近了, 那人間絕跡的幽冥之美。
無法對上他空洞的眼睛,唯余戰慄!
紅衣幻化成如煙的鬼氣,溶入血色與夜色。
厲鬼隨意勾動無名指上的紅線, 操縱著這好似蛛絲的鬼氣之網。
撕碎、切割、肢解、拆分——
不詳紅光閃爍,如同玻璃落地,顛倒世界分割出無數切面。
剎那,攢聚在靈堂的鬼怪,支離破碎!
這裡沒有其他響動,唯有鬼怪屍塊墜地的悶響,亦或是被扯斷骨肉的撕扯聲。
腥臭腐爛的血污噴濺,雪白的麻衣喪服被風一吹,也化為滿地燒焦的紙屑。
忽然傳來一聲怪異尖刻的哀鳴。
來自烏鴉嗎?還是來自那些無聲墜入幽冥的鬼?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
不, 是單方面的屠戮。
偌大靈堂被瞬間清空,待到衣絳雪殺穿,唯有裴懷鈞站在一地鬼怪的殘肢上,素袍白衫,不染纖塵。
他垂衣負手,神情淡然,卻向著顯出幽冥鬼相的衣絳雪,露出溫暖的微笑:「小衣來啦。」
沈雲注意到,紅線的另一端,竟連著裴書生的手腕。
鬼蜮之中,唯有他毫髮無損。
他有了一個恐怖的想法:「難道,那紅衣大鬼……是來救他的?」
他不是沒聽說過,修真門派里也有些駕馭鬼怪的手段,只是代價很大。
可凡人也能駕馭鬼?
「壞書生!」鬼影未至,裴懷鈞卻聽到小衣的譴責。
慘白的鬼燈籠閃爍,紅衣美人拂袖化火,消失在原地。
裴懷鈞看到這一幕,卻是笑了,心想:用鬼火進行空間位移,小衣果然越來越嫻熟了。
下一刻,衣絳雪出現在書生身後,絳袍似染幽冥的火星。
一隻蒼白如雪的臂膀纏上了他的肩,這是保護。
衣絳雪附耳,輕聲咕噥:「被包圍了才告訴我。我若來遲,你不小心死掉怎麼辦。」
裴懷鈞抬起手腕,勾了勾紅線,他莞爾:「剛才被困鬼蜮,怕喚了小衣,卻找不見我,著急,就妄自托大了些。」
「還好小衣來得及時,救了我一命。」
衣絳雪的眼珠泛出異樣的金紅,閃爍片刻,「鬼蜮?在哪裡?」
裴懷鈞裝作不經意透露重要信息,甚至向著背後畫像一瞥,暗示:「剛才我們冒犯了遺像上這位老人,實在是罪過……」
「原來是這傢伙!」
聽懂書生言下之意,衣絳雪揮舞另一隻爪子,陡然暴起,擰住了那遺像老人枯瘦泛著死氣的手臂。
一幅畫出來的遺像,也會感覺到恐懼嗎?
會的。
衣絳雪雙眸幽幽,金紅交錯,向遺像老人殺意一瞥:「動我的獵物。」
「都得死。」
「咔嚓」一聲,好似折斷枯枝。
留下的卻是遺像老人的整條手臂。
衣絳雪目光流轉,盯著他,紅唇微勾,天真又殘忍:「墨汁嗎?不好吃,但這畫出鬼影的手段……」
「我要了。」
遺像老人詭異麻木的神情,在聽到這句話時,陡然染上驚恐。
下一刻,遺像老人當即放棄手臂,讓其化作潰散的水墨,轉身逃回畫軸深處。
緋色的鬼霧也不慢,尾隨他闖入深處。
不多時,畫軸內傳來一聲極端悽厲的鬼哭。
再看去,遺像上的老人慢慢融化,滲出血來,又被鬼霧蠶食殆盡。
畫軸上只留下空空的風景圖。
靈堂內外泛著詭譎的猩紅,所有異象都平靜下來。
這裡已經是衣絳雪的鬼蜮了。
剛才,衣絳雪從那遺像上吃到了兩種能力:「鬼蜮」和「畫影」。
裴懷鈞平淡地繞開腳下的鬼怪屍骸,神色不動。
唯有他的目光勾畫過美人輪廓時,流淌出絲絲溫柔:「小衣,不要亂吃東西。」
他無奈笑道:「那遺像里的並不是真身,只是一種墨水畫出來的靈異。」
「如果說第四根香是『拜鬼』,是鬼蜮的『眼』。那這遺像留影,承載的就是鬼蜮本身。」
裴懷鈞沒攔著衣絳雪吃掉遺像上的墨水鬼影,反而刻意暗示「鬼蜮」的存在。
說明有吃的價值,不是什麼雜牌貨。
畢竟,養鬼要精細有條理。不能什麼亂七八糟的都餵小衣吃。
衣絳雪還趴在他的肩上,打了一個墨汁味的飽嗝。
他萎靡:「好難吃。」
衣絳雪敏銳的野性察覺到,這個鬼值得吃。
別說是墨水味的,就算是酸的臭的,他也得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