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了幾乎化為血紅煉獄的院落。
衣絳雪迷茫地偏頭:「發生了什麼?」
他是不是走錯了?
「小衣,怎麼了?」裴懷鈞將剩下的肉打包封好,放進包袱,淺淺一問。
「沒什麼,走錯門了。可能是打開的方式不對。」
衣絳雪碰地關上門,再度打開,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錯了,再開一次。」
碰,關門。
「再開!」
裴懷鈞握住他的手腕,嘆了口氣:「開門的方法沒錯,也不是幻覺,是外面的環境變了,此時血月力量最盛,已通幽冥。」
原本還算枝繁葉茂的榕樹,此時幾乎完全乾枯。
樹杈上蹲著一排報信鳥,不,此時或許該叫做「黃泉信使」。
庭院內,報信鳥此起彼伏地叫了起來,嘰嘰喳喳:「四更天,黃泉無路,幽冥開。」
「離日出,大概還剩下兩個時辰。」
裴懷鈞看了看天色,「只要熬過去,幽冥侵蝕退卻,即使廟裡還有別的鬼怪,在白天應對,也會好上很多。」
血色的波紋,肉眼不可見,一盪又一盪。
院落又陰沉晦暗幾分。
「東君廟變奇怪了,和之前不一樣。」
衣絳雪敏銳地察覺了什麼即將發生。
他欲出門瞧瞧,裴懷鈞又拉住他,「且不忙。」
從侵入檢視過他,發現確實是個普通凡人後,衣絳雪對裴懷鈞放心許多。
在厲鬼看來,這樣掌控過一個凡人,就和他的東西沒區別了。
他可以容忍書生離他近一些,也就沒有掙開。
裴懷鈞解釋:「前半夜之所以沒有變化,是因為東君的庇佑還在,鬼怪難以肆無忌憚地活動。」
「自『驚神』後,廟裡多半有其他東西被吵醒了,開始逐步蠶食東君廟的陣法,幽冥才會顯現廟內。」
「幽冥?」
衣絳雪疑惑,「也就是說,廟外早就是幽冥了?」
裴懷鈞:「不錯,血月之夜不可在沒有庇佑的地方過夜,那是真正的不歸路。」
「至於這東君廟,為何有東君庇佑,還會被幽冥侵蝕……」
裴懷鈞笑意淺淺,卻不達眼底:「或許,這已經不再是東君廟了呢?」
「偽神,竟竊奪東君神位……」
他越是柔聲,殺意越細微,融入山川草木。
「大逆不道。」
血月的照耀下,異變悄無聲息地發生。
「啊,有鬼,有鬼——」
「該死的,別過來!別過來!啊——」
幽冥的腥風裡,他們聽到對面廂房裡,發出慘烈的驚叫。
第9章 東君廟詭話(8)
外頭傳來驚叫聲,衣絳雪與裴懷鈞循聲而去。
被幽冥侵蝕的院落,此時完全改換模樣。
裴懷鈞走入庭中,輕袍緩帶,忽然想起什麼,腳步一旋,看向身側飄動的紅衣厲鬼:「小衣,你能不能聞見什麼味道?」
衣絳雪怏怏不樂,捏著鼻尖,蹙眉:「一直都有,很臭,從前院傳來的。」
他轉而,「怎麼,你聞不到嗎?」
裴懷鈞搖了搖頭:「有些味道,只有同類才能聞見。」
他有些想知道,到底是哪路偽神,膽敢占他廟宇,竊他神位。
裴懷鈞繼續問:「大概是什麼樣的味道?」
「有些腐爛,又異常芬芳的香味,像是爛掉發霉的花香。」
衣絳雪描述著,平平指向前院,「在門口的香爐里,這味道最濃。」
裴懷鈞聽他一描述,當即恍然,「屍香……」
衣絳雪臉色變了變:「屍香?」
裴懷鈞解釋:「也是一種引路香,在人界入口點燃,就能引幽冥鬼怪來到人間作祟。」
衣絳雪攏起袖,輕輕偏頭,提議:「那就,把香爐毀掉?」
裴懷鈞搖頭,看向前院幽暗,那裡怕是即將被鬼怪占據:「來不及了,幽冥已至,入口打通,現在毀去也無用。」
衣絳雪轉身,紅衣搖擺如花瓣,探頭瞧他,好奇:「所謂的『幽冥』,是指人死之後會去的地方嗎?」
裴懷鈞彎起唇,習慣性地想微笑,此時卻有些笑不出來:
「兩百年前,天裂之後,幽冥不比人間,還有一輪太陽勉強鎮壓,維持秩序;可代表『月』的幽冥,卻被侵蝕的異常嚴重,鬼怪也都異變了……」
他明明庭中悠遊,眉眼卻帶上幾許輕愁,「可惜,如今的局面,恐怕連東君也要維持不了……」
衣絳雪想了想,大概書生都是這般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