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羊說著說著,語氣突然激動了起來,他在眾目睽睽下站了起來,哆嗦著嗓子,語帶悲愴。
「元帥,建木兇狠狡詐、殘忍嗜殺,要是把龍尊送給建木,指不定會遭受怎樣的對待……那建木指名要丹楓大人前去談判,難道不是存心要置大人於死地?我怎能忍心看丹楓大人受盡折磨,飽嘗煎熬……」
澄羊老淚縱橫,真情實感地捶胸頓足,與平時全然不同的渾厚嗓音直通中庭:
「仙舟如今要以我族龍尊平息建木怒火,簡直,簡直豈有此理!」
澄羊激情陳詞,泣下如雨。
「我族絕不同意,龍尊是我族的支柱、統帥、道標,不是什麼隨處可見的貢品,怎能像古時閨閣的公主,說送給敵國就送呢?!這踐踏的不僅是龍尊的人格,更是我族的尊嚴、榮耀、信仰……」
「持明一族,絕對不能成為建木的奴隸!」
丹楓:「……」
元帥:「?」
公主?
她擰著眉,仔細打量了一番丹楓的扮相與服制,怎麼都沒看出這身材頎長、挺拔有力的龍尊和公主有什麼聯繫。
雖然,對方的言辭懇切,對龍尊即將面臨的處境有幾分合理猜測,但,這龍師的狀態屬實看上去就要蛻生了。
元帥思索著,偏向景元一側,小聲道:「誰讓他來的,持明沒有聰明一點的龍師嗎?」
景元悶咳一聲,「元帥,能好好溝通的龍師全都在幽囚獄中,並且,羅浮這邊的龍師,大多是這個風格。」
元帥:「……」
此時,對龍尊與龍師間權柄爭奪有所耳聞的她,不由得對丹楓投去了一丁點憐憫和微小的敬佩。
丹楓能忍到現在,真是太厲害了。
並且,如在座的老狐狸們所料,澄羊在義憤填膺的懇求,與激情為眾人陳述建木可能會對龍尊進行的、慘無人道的刑罰後,緊接著就是:
「我持明一族的重擔盡數壓在龍尊肩頭,龍尊若是不再,持明內部勢必會產生分裂與動亂,若是諸位將軍非要將龍尊帶走,這持明的內務……也要考慮擇一個人選暫為打理……」
元帥坐正,強硬地打斷對方,「噤聲,龍師。」
澄羊被元帥止住,上頭的情緒驟然回落,他訕訕坐回椅子上,面部漲紅。
神策府中總算恢復寂靜,元帥緊擰的眉倏然一松。
她對羅浮的家事不感興趣,歷經三十七次裂隙折躍,千里迢迢趕來此處也不是為了梳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她瞥向景元,對方立即會意。
「澄羊,事關羅浮大局,針對飲月君的決定不容置喙,如你對持明內務的責任劃分有疑問,可親自面見建木,與它商議。」景元道。
澄羊的臉色驟然由激憤和尷尬轉為驚恐,過量的膽寒從渾濁的眼珠子外溢,將他牢牢釘在座椅上。
他囁嚅著唇,連話都說不完整了:「面見,建木,我嗎?」
「是的,你。」景元抬起下巴,嚴肅一笑:
「除了指定飲月君,建木並未對隨行人員的身份加以限制,你當然可以面見建木。」
澄羊的凳子腿在地上拉出呲啦一聲響,差點摔倒在地,嘴唇嗡動:「我……我……不好吧。」
「有何不好?既然你言辭懇求,誠心為飲月君擔憂,提前以身伺虎,未嘗不是忠心的表現。」景元一嘆,「或許,日後撰寫持明龍師英烈傳記,還有你名垂青史的機會。」
澄羊嘴角抽搐,眼珠亂動,要不是神策府的大門緊閉,他估計拔腿就能帶著凳子遁地回鱗淵境。
丹楓也適時道:
「別激動,希望你在建木面前,也能條理清晰地說出先前的指控。」
他瞥了澄羊一眼,每個字都像玄冰雕刻的一般,冷酷又瘮人。
「你也可以祈禱建木能當場殺死我,這樣,你辛苦做了五百年的獨攬大權的美夢就能立刻實現了。」
澄羊一個哆嗦,被丹楓眸子裡的殺意震懾,心虛地垂下頭,
——
重返鱗淵境,距離那棵蒼翠的巨木更近一步,丹楓忍不住舉目仰望,他望向茂密的樹冠,忽然,被一道鋒利的、緊緊粘在他身上的目光吸引。
他循著望過去,只見一根粗壯的枝幹上,有人正坐在上面,
是郁沐。
頭生枝角,手捻玄葉的孽物愜意又懶散,陽光曬得他的金髮無比璀璨,像刷了一層閃亮亮的金漆。
他一條腿垂下樹幹,正百無聊賴地晃悠著,可怖的裂瞳直直盯著丹楓的臉,像在瞄準獵物。
這次,前來談判的人也不多,除了元帥、景元、懷炎,多了丹楓和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