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景元落地後向前一滾, 卸掉衝勁,後背一整片肌肉隱隱發麻,他握緊陣刀, 倏一抬眼, 便是郁沐迎面襲來的刀光。
連綴生長的葉片攀附在枝幹上,塑成最趁手的尖兵。
郁沐每一次揮動都伴隨著四散飛舞的葉片,它們在空中轉動,伺機尋找最好的攻擊角度, 宛如一場華麗的魔術表演。
令人眼花繚亂的劍光在密搓搓的刀刃相擊間迸發, 如叮咚迸濺的清脆泉響。
二人的身影在你來我往的進攻中虛化,很快, 景元的招架變得艱難, 完全是在勉力支撐。
「你不行了?」
郁沐的呼吸頻率沒有絲毫變化,作為掌握進攻節奏的一方, 他遊刃有餘到令人髮指。
刀光變換,如同頑劣的戲弄,他矮身向前,趁著景元的防守間隙,粗壯的枝條斜甩, 將人猛地擊飛。
郁沐蹬地起跳,身影在空中連續三次折返,躍至景元頭頂, 一腳踩中對方架起來格擋的陣刀長柄。
咚!
二人重重砸進平台, 碎裂的巨石飛濺, 震得人鼓膜發痛。
逆光下,郁沐踩住景元的胸鎧,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對方滿是灰塵的俊臉, 瞳孔略微收縮,如同某種富有攻擊性的野獸。
他提起枝刃,雙手持握,對準景元的脖子。
景元心中警鈴大作,立即召出神君,在郁沐背後立起。
郁沐頭也沒回,仿佛早知道對方的意圖,反手握刀,華麗地向後旋身,細密的青黃色刀光瞬間斬斷了神君還未凝結的神軀。
清掃一團潰散的沙粒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他轉動枝刃,柔軟的葉片在尖銳的刀柄處起舞,他站定兩秒,忽然朝景元所在的方向抬手斬去。
兩道能割裂空間的刀光封住景元的退路,只剩二人間僅有的一道通路,郁沐身如鬼魅,跨越幾十米,眨眼出現在景元面前。
他枝刃向前一遞,即將刺穿景元的肩膀時,腳踝和衣擺突然傳來一陣緊緊的拉力——像是有什麼東西墜在上面。
出於本能,郁沐的枝刃偏了一點,重重刺入景元背後的石牆中,蔥鬱的葉叢擦過對方的顴骨,劃出一道筆直的血痕。
景元的胸膛劇烈起伏,手中陣刀緊握,刀鋒剛好卡在枝刃的末端,護住了最重要的頸部,使自己不至於被對方一個不慎直接斬首。
郁沐完全靜止了,如同一尊造型奇特的雕像。
他的金色裂瞳微微睜大,狹長的眼鋒硬是因驚訝鼓成無辜的杏眼,他像台生鏽的機器,一點點轉動頸部骨節,目光下移。
腳踝上傳來鮮明的撫觸感,有什麼柔軟的、冰涼又乾爽的東西在摩挲。
他低頭,比人類視力色譜更暗的視閾中,有道深碧色的東西在他腳踝處撫.弄,像一條靈活的游蛇,圈住了他。
郁沐瞳孔立刻收縮成針尖大小:「……」
他轉頭看去,只見丹楓拽著他的腰後衣擺,白珩抓著丹楓的胳膊,鏡流單手撐著白珩的腰,三人像一塊連在一起的砝碼,拔河一樣,正試圖把郁沐拽住。
雖說,他們的力量如蚍蜉撼樹,郁沐周身揮斬時激發的力場就足以將他們屏退……但郁沐還是停了下來。
「你們?」郁沐蹙眉。
還沒等他問完,龍尾嗖一下收了起來,丹楓木著張臉,召出擊雲,不輕不重地揮了過去。
郁沐鬆開枝刃,翻身躍入空中,躲過這一擊,站在景元背靠的巨石頂上,睨著下方四人。
白珩趕緊將景元扶起,架著對方的胳膊,躲在最後,令神策將軍的出場不至於過分狼狽。她水藍色的狐狸眼又怒又懼,散發無盡譴責的怨念,似乎在悄咪咪地控訴。
前方,鏡流執劍打頭陣,龍尊大人周身懸浮著幽暗的重淵珠,顯然是做好了戰鬥準備。他面色沉凝,目光冷淡內斂,一切情緒被壓在那湖綠色的冷眸下,令人難以揣測。
郁沐與丹楓對視,恍惚間,他仿佛又站在那高天的流雲上,日夜與蕭瑟又壯闊的蒼穹為伴,偶爾,漫長無涯的孤寂生命中會出現一道冰冷的注視與回望,就像如今這般。
可眼下又與過去不同,除了宿命般的重擔和敵意,那裡還藏匿著更深層的東西。
他忍不住好奇,求知心作祟,絞盡腦汁地要在龍尊佯裝的鎮定與冷酷中攪弄出什麼來。
這念頭前所未有地激發了他的鬥志。
他的裂瞳因極致的興奮凝成一條筆直的、鋒利的豎線,這令他看起來與『人類』這個概念相去甚遠。
「郁沐,我們談談。」
察覺到郁沐沒有再出手的意思,景元緩了口氣,沉聲道,只不過因為先前被踹中胸膛,他的氣息並不如以前那麼有力。
郁沐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手中枝刃的葉片齊齊指向同一個方向,如同觀察或品鑑面前即將到手的戰利品——他已被龍尊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郁沐。」景元低咳一聲,示意丹楓站在自己身後。
丹楓背過身去,角度受限,從郁沐的方向只能看到黑髮中探出的一角細耳尖。
視線沒了落點,建木可怖的面容倏然湧現一絲不悅,手中的枝刃發出細微的植物生長的窸窸窣窣聲,像是因遺憾和不滿而彼此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