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片刻,凝重地望向天際,向後揮手,頭也不回,「白珩,你先走。」
「……」
白珩瞳孔輕顫,她能感覺到,郁沐沒有絲毫面對曜青將軍威嚇的膽怯,不存在緊張或恐懼的情緒,相反,他遊刃有餘。
「好。」
白珩轉身鑽入巷中。
再往前就是丹鼎司本部,以及地形錯綜複雜的行醫市集,以白珩的身手,除非月御將丹鼎司翻個遍,否則,短時間內一定找不到她。
必須先解決月御的糾纏,郁沐想。
他獨立於長廊上,修長身影,在龐大雷怒的襯托下無比渺小,陰雲壓城,波月古海的潮湧在激奏,海浪聲沸騰著,如同由遠而近的戰鼓。
一抹青黃色出現在他掌心,飛旋的枝葉融化成光點,如同一顆新生的太陽。
忽然,他背後傳來一聲輕響。
噠。
一雙戰靴踩中亭台鬆動的瓦片,從容不迫地向前兩步,象徵身份的獅頭銜住圓環,隨動作在厚重的肩鎧處磕動,發出森冷的悶響。
郁沐鎮定地側過身,發現了一隻兇悍的白獅。
神策將軍姍姍來遲。
景元的神情很平靜,至少,從他琥珀色的雙目中郁沐什麼都看不出,只是,他手中陣刀的寒芒雪亮,一如曾經。
他抬平陣刀,手指青筋聳起,將利刃對準郁沐。
「束手就擒吧,郁沐,你包庇重犯,罪行昭彰,註定難逃。」景元沉聲道。
天上響起幾道轟雷,雲吟之術的輻射範圍再度擴張,遠隔數百米,竟飄下絲絲細雨。
郁沐任由雨絲打濕自己的衣角,片刻後,冷靜地搖了搖頭。
「事已至此,我無法投降。」
他攤開雙手,如同一個開場劇的演員,褐瞳深沉,向前兩步,「……依你所言,乖乖放棄反抗,低下頭顱,等你們把枷鎖扣到我的脖子上?」
「景元,你覺得可能嗎?」
他是建木,有著藥師賜予的無上仙壽、無窮造詣,就連巡獵親征都無法將其斫斷,更何況區區一名仙舟將軍。
再者,一個包庇犯的威脅性,會比三個通緝犯更大、更值得神策將軍親自來緝拿嗎?
不盡然吧。
景元對說服郁沐沒抱任何期望,他很清楚對方的性格,這結論來源於他敏銳的、洞察人心的能耐。
他攥緊陣刀,白髮在風中飛揚。
「郁沐,看在你曾是丹鼎司丹士的份上,我已勸降,如你不從……」
郁沐直視著他,淺褐色的雙瞳在陰雲下顯出極致的壓抑和震懾,幾秒後,截斷了景元的話:「不必多言。」
景元:「……」
神策將軍的陣刀上顯出耀眼如太陽般的雷光,刺目的金黃割裂了背景陰沉的色調,他在此刻變得嚴肅,威相赫赫,輕鎧在氣流的簇擁下翻飛。
他動作快如電光,一閃身,陣刀便割穿了二人之間的距離,襲至郁沐面前。
郁沐小碎步後跳,堪比一隻輕巧的兔子,以戲弄般的身法閃躲,屢次避開直衝面龐的刀刃。
雪亮的陣刀划過側臉,如同鏡子,映出他深沉不驚的面容。
倏然,景元手掌橫握,陣刀翻轉,朝郁沐的脖子砍去。
郁沐視線猛然下移,二指併攏,上挑,柔軟的指腹撞擊刀面,硬生生靠蠻力將陣刀震了出去。
景元眼裡閃過一絲詫異——他難以想像一個人的肉身力量會如此強。
緊接著,是郁沐的進攻回合。
他的速度快入殘影,拳腳以一種怪異又幹練的招式相銜接,攻擊如狂風驟雨,不給景元片刻喘息,最後一下,他躍入空中,一拳轟在格擋在景元身前的陣刀上。
當——!
劇烈的震盪波從接觸面上散開,景元後退兩步,這才穩住身形。
郁沐的手朝他頸部探來。
景元一驚,習慣性上斬,陣刀畢竟是長柄武器,在距離很近的情況下,郁沐的防守範圍被大大縮減,他也不急,後撤了幾步,定住,凝神看著景元。
他的呼吸依舊平穩,只有衣角微微被陣刀的刀風劃破,有了些許凌亂。
「你的個人履歷上並未提及你接受過武力上的訓練。」
景元的陣刀斜垂,並不急著進攻,一面戒備,一面揣摩。
「你的身法,亦非雲騎武學,你從哪學到的?」
郁沐不擔負有問必答的義務,他只是一棵不喜歡開口的建木。
他反問:「你的神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