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鶴長會點頭,可誰知,雲騎蹙緊了眉,欲言又止。
丹楓嗅到了一絲不對勁,他正視鶴長,身體前傾,眸光深亮,如同一把伺機而動、時刻準備剖入鎖匣的刀。
正在這時,郁沐懶散的聲音傳來:「我說,在大街邊談論軍事要密,你倆不怕被雲騎抓走?」
鶴長悚然一驚,許是郁沐身邊那男人給他的感覺與神策將軍過分相似,以至於他習慣了如實相告,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雲騎,不能對民間人士透露機密。
鶴長連忙環視四周,好在閒客大多被說書人吸引過去,沒人留意這個角落。
丹楓蹙眉,望向郁沐,只見對方百無聊賴地把玩茶碗,仿佛對一切都漠不關心,察覺自己被盯著,才輕挑眉梢,小聲道:
「我的丹鼎司編制來之不易,可別連累我呀。」
「抱歉,我失職了。」鶴長道歉。
除了他率領的雲騎小隊以及殘餘的藥王秘傳,郁沐是唯一最接近事件核心的、有記憶的倖存者,抱著僥倖心理,他想向對方求證,可如今,他打消了念頭。
如果那個為他治療傷口、將他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人真是丹楓,那麼,無論出於什麼原因,他都必須守口如瓶。
畢竟,他在先前的詢問中欺騙了神策將軍,已無回頭路可走。
為償還瀕死施救的恩情,對罪囚丹楓的可能去向知情不報,這應當算是背棄了雲騎的職責和盟誼。
鶴長心中苦澀,備受煎熬。
「郁沐丹士,我先告辭了。」
他辭別郁沐,帶著芙雲離開了。
郁沐揮完手,轉頭,丹楓正凝視他。
「怎麼?」郁沐仰頭喝盡茶水,茶泡久了,濃郁的苦澀在唇舌間發散。
丹楓不語,眸光森冷,平和但沉重,在郁沐身上逡巡。
是錯覺嗎。
郁沐剛才的行為不像無意為之,可理由合情合理,挑不出錯處。
一種微妙的違和感繚繞在丹楓心頭,層層障霧環繞,令他一時間無法思考清楚。
郁沐適時地打斷了他的思維。
「丹楓,你手裡的那隻歲陽,能暫時借我用一下嗎?」
在水牢里看戲,眼珠子滴溜轉的兆青突然心裡一突,強烈的不妙令它脊背發寒——這種感覺在郁沐瞥視他時達到了巔峰。
對方那雙淺褐色的、看上去無辜淡漠的眼眸突然變得如巨獸般猙獰可怖。
「能。」丹楓點頭,「但我要在旁,這隻歲陽需人鉗制。」
郁沐:「好,我待會要去丹鼎司完成神策將軍交代的事項,今晚病房見。」
事情說定,二人分開,郁沐往星槎海中樞的渡口走去,剛出百米,兜里的玉兆傳來兩聲震動,特殊的頻率令他精神一凜。
有生意上門?
他點開玉兆,一個備註是工造錘圖案的簡短訊息出現。
「今晚,綏園。」
居然是應星的聯絡消息,他終於記得預約了!
郁沐非常欣慰,關掉玉兆,開心了沒兩秒,忽然眉頭一皺。
他連忙拿出玉兆,確認時間。
今晚???
第39章
綏園是一處由狐人巧匠新開闢不久的園林洞天, 旨在為遊客們提供閒遊休憩、賦詩宴飲的場所,彼時落成數十載,修竹茂翠, 古木森郁, 樓舍華整。
自渡口長階向內,開闊的青丘台映入眼帘,平台依水而建,淇水縈迴, 林中意趣恬淡, 極富雅興。
黃昏時分,濃燃烈火的太陽自茂林掩映的天際垂落, 高大石山在園中孤立, 直至夜色卷覆,日光褪盡。
自倏忽之戰和飲月之亂結束, 無數狐人飛行士於戰中殞命,昔日清幽雅趣的園林略顯蕭瑟,談狐林與狐眠冢更是如此。
郁沐倚靠在木質棧道的矮燈旁,舉目遠眺。
千迴百折的偃息館長廊下方是茂林,天色漸晚, 圍柱的坐檻旁徘徊著幾個十王司的機巧武弁。
「應星……在這。」
郁沐拿出玉兆,小聲念叨對方的名字,在列表中找到號碼, 再三思索, 按下回撥。
意料之中的無人接聽。
晚風漸起, 松竹淺淡的幽香之外,一縷難以捕捉的血腥氣若隱若現。
聞上去出血量不大,四周靜悄悄, 沒有墮入魔陰神志渙散大開殺戒的徵兆。
郁沐深深吸氣,作出簡短判斷後,提起藥箱,向著血氣所在的方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