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我,年紀大了,糊塗,忘了你是他徒弟,聽到自己師父的死因定然難過吧,請別介意。」
翔橫一撫掌,看向郁沐,連連道歉。
「你是個可造之材,我看得出,性情雖與緋權相似,卻是個好孩子,如果是你,假以時日,定能尋得那最後一味藥材。」
郁沐總算從對方口中聽出了一點門道,他詫異:
「你們害死了緋權,還想我這個緋權的徒弟為你們出力?」
「別說的這麼難聽,這也是為了減少損耗,畢竟,你也不想殘方的受害者再增加了不是嗎?若非遍尋不得,我也不會將擔子撂給年輕一輩……」
翔橫苦惱地搖頭,還想再說,突然被郁沐打斷了。
「又想操控他人嗎,無能者。」郁沐的嗓音冷如寒泉。
翔橫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在跳躍的暗燭下,他的眼珠渾濁不堪。
模糊不清的記憶中,一個滄桑的聲音在他腦海中反覆回放。
「師兄,你不過是靠攫取他人成果活著的無能者,那些兄弟,那些病人,那些視你為救命稻草的人,包括我,無一不是你向上攀爬的消耗品。」
「你得到的越多,野心越大,就越有無數人為你犧牲。」
「我要停止研究,我不會再受你操控了。」
是誰,是誰在說話?
翔橫猛地抓緊扶手,用力之大,使他手背爆出道道青筋,整個人不住地顫動。
他像是病了,胸腔鼓動,發出赫赫的悶響。
郁沐手腕一震,緊扣的繩結便掉落在地,他垂著眼,細細撫平皮膚上的勒痕。
「盜竊他人心血,偽裝成自己所得,踩著別人的脊樑向上,攥緊非屬自己的成就不放,庸碌昏聵,無能至此。」
「想知道『充盈極樂散』的三味主藥是什麼嗎?我可以告訴你。」
郁沐站起身來,身軀單薄,俯視著什麼人時,與生俱來的壓迫感沉重如山。他一步一步,走到翔橫面前,俯身,在對方耳邊低聲道。
「令使殘軀,持明骨髓,以及。」
「建木之血。」
翔橫倏地瞪大雙眼,被突如其來的洶湧情緒衝擊思緒,萬般繁雜的念頭一齊涌了出來。
他呼吸困難,嘴裡喃喃著:「不可能……不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郁沐反問。
「那是慈懷藥王的垂跡,怎能入藥……不可能!」翔橫歇斯底里地抖動著。
郁沐連忙往後退了幾步,「你看,這就是你和緋權的區別。」
「他都敢鐵鍋燉祖宗,你卻在這裡連說三個不可能。」
「閉嘴!別提那個瘋子!」翔橫怒喝一聲,無力的手向外橫掃,打翻了茶盞,隨即躬身開始咳嗽。
血一點點落到木地板上,匯成了一灘。
「別動氣,你這個年紀,氣急了可是會墮入魔陰的。」郁沐道。
翔橫沒聽見對方的話,他只覺血液奔涌,往頭顱匯集,體內有什麼在撕扯,掙扎著想要生長出來,可另一方面,他又覺自己五感靈敏,思維活躍,模糊的記憶如雪片飛來。
一會是病患聲淚俱下的懇求,一會是緋權失望嚴厲的指責,一會是師長前輩期許的讚嘆。
忽然間,翔橫捂住自己的臉,指縫中,一截銀杏葉長了出來。
「我……」他的聲線開始扭曲,隱隱地,他察覺到了自身異狀的來由。
是魔陰身。
「怎麼可能,慈懷藥王,我……」他癲狂地跪在地上,忽地想起什麼,掙扎著去抓擱在桌子上的包。
那是郁沐的包,包里存放著郁沐帶來的、緋權的手稿。
他急切地翻著緋權的手稿,一頁一頁,十頁十頁,形同瘋子,嘴裡念念有詞。
終於在他快要把手稿撕成碎片的時候,他找到了他夢寐以求的一頁——是一段字跡工整的藥理解析。
「想要了解魔陰身的起始,應將目光投向更遠的時間,自藥王在寰宇間垂跡施救,抵卻病厄,血肉造物的長生便有了全新的解析……
若長生的細胞能夠在特化與幹細胞之間轉化,則說明此種失序,只能藉由藥王的神力才能實現……
龍祖的轉化尤為玄妙,或許這也正是殘方中不可或缺的一味藥應是持明骨髓的原因,這與孽物的原理實在相像……」
大段大段文字向下排布,嚴謹而艱澀的藥理考據占據了大量篇幅。
「如此便可知,那最後一味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