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開了,方思鏡和周宴之一同走進去,在地下車庫取了車,各回各家。
周宴之趕到家的時候,溫頌已經離開了,宋阿姨說他一回家放下包就出去了,「說是朋友在醫院,去看朋友了。」
周宴之在玄關邊站定,看來確實要感謝方思鏡,否則他一定是最後一個知道此事的。
「沒吃飯?」
宋阿姨搖搖頭,「沒有啊。」
晚上九點,溫頌帶著滿身疲憊和喬繁交了班,走出來。
住院部門口的台階很多,他低著頭,一級一級地往下挪步子。
喬繁能拿出七萬,但是喬繁是要攢錢買房子的,每天扣扣搜搜拖著一條腿從早忙到晚連口紅燒肉都捨不得吃,就是為了買個屬於自己的小房子,他不忍心讓喬繁往外掏錢了。
可他身上的錢又不夠……
怎麼辦啊?
又是心不在焉,踩空了最後一級台階,往前踉蹌了兩步,嚇得氣都喘不勻。
熟悉的身影尚未辨清,熟悉的松木香先傳了過來,像一股暖流在冷夜裡裹住了溫頌。
他怔怔抬頭,看到了周宴之。
周宴之看起來很無奈,握住了他的手肘,將他扶穩,什麼都沒問,只說:「看路。」
第11章
其實溫頌很早就想給鵬鵬做一次徹底的手術了,但鵬鵬一直牴觸,他又沒有做好完全的準備,這次秦玉華一個「沒注意」,害得鵬鵬脾臟出血差點休克,倒讓溫頌下定了決心。
做手術,一定要做。
一刻也拖不得了。
至於手術費,溫頌坐在車裡,兩手攥著安全帶,猶豫再三後,望向身邊的周宴之。
「先生。」
他聲音小小的,喊完就立即縮了回去。
周宴之似乎沒有聽見,始終目視前方。溫頌內心天人交戰了足足三分鐘,兩手攥緊了膝蓋,深吸了一口氣,話到嘴邊又滑了回去。
不行,不能向先生借錢。
一個從小受先生資助的人,買的每一本書、穿的每一件衣裳都來自先生,長大了不僅沒有知恩圖報,還趁醉懷了先生的孩子,享受著先生無微不至的照顧……想想都惹人厭。
先生真是好脾氣,能忍他這麼久。
再向先生借錢,他在先生那兒就一點好印象都不留了。將來他帶著寶寶離開的時候,先生會不會嫌棄到連寶寶都不想多看一眼?
不行,不能借!
可是醫生說,以鵬鵬目前的脾臟出血情況,手術必須提上日程了,越早越好。
要不,去貸款?
只能這樣了。
他在心裡一筆筆地算帳,算自己的工資和貸款利率,都沒注意周宴之把車停在了路邊,直到發現路邊的樹很久不動了,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慢吞吞轉頭望向周宴之。
周宴之語氣平靜:「第一遍喊我的時候,想說什麼?」
溫頌愣住,「沒、沒有。」
周宴之的面龐一半隱在夜色中,「小頌,我說過的,有什麼困難都可以找我。」
溫頌的鼻子忽然又酸又脹。
周宴之握住了溫頌垂在腿上的手,「指頭戳著膝蓋比劃了半天,在算什麼?」
溫頌的心思在周宴之面前無處遁形。
「算錢。」他訥訥道。
「什麼錢?」
溫頌又不吭聲了,做最後的頑抗。
「小頌,我說遇到困難可以找我,重點不是可以,是找我。」
溫頌張了張嘴。
「最後一次機會了,小頌。」
「醫藥費……」溫頌垂頭喪氣,放下心裡的小算盤,可憐巴巴地交代:「福利院的一個弟弟,關係很好的弟弟,他有很嚴重的脊柱畸形,嚴重到影響內臟,必須要做手術了。」
他還是說不出口,找補道:「我有錢的,先生,我只是在算需要多少錢……」
說著說著,手又不受控制地揪住了褲子,還沒用力攥,就被周宴之握住了。
「可以告訴我,不肯跟我講的理由嗎?」
周宴之的聲音太溫柔了,又靠得那麼近,就像貼在溫頌耳邊說話一樣,溫頌覺得癢,心也跟著酥酥麻麻,卸下了一點防備。
「先生已經很忙了。」
「還有呢?」
「先生這麼善良,我一說,先生肯定會幫忙,但我不想再用先生的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