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溫時熙如片羽般輕柔的記憶中,無論他年紀多小的時候,哥哥也沒有這樣哄過他睡覺。
姜權宇輕輕吻過溫時熙的額頭,起身時,嗓音一片沙啞。
「溫時熙,閉上嘴,你真的該睡覺了。」
溫時熙虛弱半睜的雙眼輕輕眨了眨。
朦朧的眼中,驚色卷著困意,清明僅剩最後一線,在眼皮粘合的邊緣苦苦支撐。
姜權宇視線下移,伸手摘下溫時熙腳上掛著的拖鞋,握著白皙纖細的腳腕,把溫時熙放在床上躺好。
繼而,他拉過一旁的被子,蓋在溫時熙身上。
不多時,溫時熙被被子牢牢裹住,只露出一顆頭來。
姜權宇看著那顆毛茸茸的腦袋,淡淡道。
「閉眼。」
空氣里的信息素,像一劑根本無法抵抗的催眠藥,一點點潛入床上的身體。
令人心安的味道中,溫時熙沉默了片刻。
繼而,他什麼都沒說,也像是什麼都說不出,輕輕閉上眼。
他實在太困了。
他的夜向來漫長,卻很少漫長到這種程度。
閉眼後短短几秒,呼吸聲變得輕緩又綿長。
那道注視在溫時熙臉上的視線緩緩收起,姜權宇輕輕闔眼,在床邊坐了片刻。
不多時,姜權宇起身,從床頭拿起手機,輕步走到門外。
深夜的暗色無處不在,遊輪最為豪華的家庭套房,姜權宇踱步走到臥室隔壁的書房。
他走入房間,坐到書桌前,靜靜看向桌上的諸多文件。
以往無論什麼樣的項目,姜權宇都很少需要認真地思考。
刻在骨子裡的敏銳,讓他永遠從容自如,能在最短的時間裡,做出最正確的決斷。
可今天,他需要一點時間,讓自己冷靜地想一想所有事。
幾分鐘後,姜權宇摁亮手機,打出一個電話。
「喂,是我。」
「我要我父親所有破產產業的明細,包括所有上游供貨商和下遊客戶……嗯,整理成完整鏈條發給我。」
早在七年前,姜權宇就對溫時熙說過。
他從沒有把溫時熙當做過他的家人,他從來就不需要家人。
是因為他的母親在臨死前,撐著最後一口氣摘下呼吸面罩,用盡全力告訴過他。
在這個世界上,他最不能相信的,就是那些圍繞在他身邊的「家人」。
電話掛斷,夜色再次如同密不透風的水,瀰漫在他的周圍。
姜權宇抬手,輕輕捏了捏眉心。
破敗隨著濃重暗夜浮現,圍繞在那道華貴雍容的身影一旁。
在無數個夜晚裡,姜權宇都是這樣,一人坐在安靜的書房裡,回想那天溫時熙站在書桌另一邊,對他露出的諸多表情。
不可自控的焦躁浮上胸口,耳鳴緊隨而來。
胸口處憑空出現的壓迫,像萬裏海底般不見天日。
漸漸地,姜權宇的視線在書桌上遊走,尋找起藥瓶。
陳家樂和沈初霽的囑咐是多餘的,他不會私自停藥。
他要溫時熙留在他的身邊,會一直努力維持著所謂的正常。
這時,一道輕響輕觸耳膜。
聲音突兀極了,是七年來唯一的意外。
仿佛置身水壓中的尖銳耳鳴,被這道聲音破壞,音波裊裊不休,朝四周一道道散去。
姜權宇抬頭,看向書房門口的身影。
溫時熙只睡了片刻,熟悉的信息素淡下來後,很快兜兜轉轉醒來。
陌生的房間,溫時熙緩緩起身,他順著信息素來到隔壁,看到姜權宇靜靜坐在一片黑暗裡。
溫時熙酒意未消,直率地疑惑問道:「……你在做什麼?」
對視間,姜權宇一點點找回知覺。
他的耳邊漸漸安靜,只剩溫時熙微沉的嗓音。
姜權宇頓了頓,開口問道:「你怎麼醒了?我在工作,還要再忙一會。」
溫時熙下意識看了看書桌上閉合的筆記本電腦。
溫時熙:「哦。」
他模模糊糊應了一聲,繼而,轉身朝臥室走去。
腳步聲中,姜權宇看著溫時熙離開的背影,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溫時熙到底喝了多少酒,會把自己喝成這個樣子。
空氣中緩緩流淌的omega信息素,染上一點涼意,帶著鎮靜與舒緩的味道,就像姜權宇剛剛做的那樣。
布滿刺耳低鳴的暗夜,莫名醉鬼打擾,在清冷透涼的信息素中,重新變回一片安靜。
姜權宇想了片刻,直起身,打開書桌上的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