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經常會做一些奇怪的夢,有些是噩夢,有些是我無法描述的夢,好像看到了以後會發生的事一般。」
「這些夢我醒來後就不記得了,但我能確定的是,如果想要除掉俞青涯,必須要有那個大哥哥參與。」
「因為幾個不切實際的夢,就要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俞明玉臉色忽而急轉直下,他抓住男孩的衣領,將他提到半空中:「我什麼時候教過你,在不能確定結果的情況下,隨便做沒有經過推演的事?」
男孩像是嚇到了,身體微微顫抖,即使是這樣,他還是努力保持著無波無瀾的表情。
「你很在意他嗎?原來你也會有在意的人?」
「可是走到這一步,牽扯進來的無辜的人已經多得數不清了。我全部按照你說的做,任打任怨,騙到院裡那些下人和姨娘的信任,往俞青林平時的飯里下藥。」
「我也成功接近俞青瑤,裝作仰慕她,讓她去學芭蕾,你知道她看我的眼神有多噁心麼?我在他們眼裡就是最下賤的玩物,還要甘願去當這個玩物,被你牽扯進來的我難道不無辜嗎?」
到底還只是個孩子,無法真正控制自己的情緒,這麼長時間來他一直跟著未來俞明玉的計劃一步一步地走,一個人在園中生存,擔驚受怕,遭人冷眼、咒罵和毆打,無數次悔恨,恨當初自己不應該牽上陳婧寧的手,也不應該踏進漾園。
在走進小樓的那一刻,他俞明玉的人生就註定了要在爛泥里打滾。
男孩的身體一直在發抖,眼眶也通紅,俞明玉卻不覺得憐惜,這是他自己,他們面對著面就像在照鏡子,照出幼時自己的惶惶和懦弱。
他厭惡這樣的醜態,厭惡自己被陳婧寧給的一點溫情所欺騙,為了保住自己的棲身之所,甘願被按在地上毆打,那段時間對俞明玉來說是無盡的噩夢。
聞言,俞明玉怒極了,反而彎起眼眸笑了笑,將男孩放下轉了個兒,正對著牆上的兒童塗鴉。
他按在對方肩膀上,逼男孩去看自己畫下的畫。
抓著蛇的俞青林、握著剪刀的俞青瑤,還有形形色色如影子般窺探他的大人……
過去的場景像是被倒帶重放了一般,男孩渾渾噩噩地看著,看自己的小腿被兩條冰冷的游蛇纏住、年輕的家僕脫掉了他的上衣,將他按在地上,俞青瑤微笑著拿出剪刀,要在他身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你無辜嗎?對,如果你想一直保持這段加害者和受害者的關係,那麼你就是無辜的。」
「如果不做點什麼,你這輩子就只能當一隻被俞家人踩在腳底的螻蟻,他們要你笑你就笑,要你趴下舔他們的鞋就舔,最後什麼都拿不到,像一個垃圾被他們掃出門。」
俞明玉的聲音極輕極冷,如附骨之蛇:
「你看,如果沒有他們,你想當個普通小孩,擁有自己的家的願望就實現了,是這些人把你地人生毀了,是他們不願意讓你好過。」
「憑什麼被選中的是你,憑什麼你就要任人玩弄毆打,該死的人就該去死,他們有的你也一樣可以有,甚至搶過來都無所謂。如果你想當個無辜的局外人,繼續渾渾噩噩過活,下場就是一輩子被俞家人馴化。」
「你忘了母親死前說過的話了嗎?」
男孩的瞳孔猛地收縮成一個小點,他緩緩抬起頭,仿佛在俞明玉的聲音里重新見到已經自殺去世一年的陳婧寧。
這個女人那麼優柔寡斷的性子,被俞道殷帶回這裡,無處可去。
因為害怕被拋棄和折磨,才將俞明玉從孤兒院領養回來,代替她成為這座煉化場上的焦點,最後卻不知道從哪裡生出那麼大的勇氣,在小樓里上吊自殺。
她是個自私的母親,將俞明玉帶來漾園共同承受痛苦,又自己先撒手離開。
只是她死之前依舊無法瞑目,赤紅的瞳孔死死盯著底下嚇得大哭的俞明玉,用最後一口氣斷斷續續說:「明玉......你絕對不能心甘情願地留在這裡。」
你絕不能心甘情願地留在這裡!
男孩猛地閉上眼,背上冷汗涔涔,俞明玉放開他,他低下頭:「我知道了......對不起,是我錯了。」
「你擅自行動我不會管,畢竟你我是一體的,有因就有果,最後影響的還是你自己,想做什麼都隨便你。」俞明玉冷聲說,「但謝安存不能動。」
男孩背對著他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良久才嘶啞道:
「你說人想要什麼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任何事都不例外,大哥哥以後一定會被卷進來,你不可能一直保護得了他。」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惹得俞明玉無端生起一股煩躁,他正要揪住男孩的衣服叫他說清楚,對方的身形卻逐漸模糊起來,周圍的迷霧也跟著淡去不少。
擺鐘的時針已經從「0」挪到了「1」,這代表他們之間對話的時間馬上就要結束了。
待到霧氣徹底散去,客廳再次只剩下他一個人,俞明玉仰起頭,沉沉地從嘴裡吐出一口煙霧,半晌,將菩薩像狠狠扔回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