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吧。」海妖看上去絲毫沒有把失憶當一回事,「可能是受到詛咒的影響,我對於被關在地牢以前的事情都記不太清了……嗯,好像還有幾段在水裡游的記憶,游餓了還砸海膽吃來著……」
「……」付邀今沉默地聽著,眼底滿是審視,腦中飛速判斷這段話的可信程度。
「至于姓名。」海妖彎起眉眼微微一笑,「我叫陸離。」
「陸離。」付邀今敏銳地追問,「你來自東方海域?」
「可能是?我說過了,我都不記得了。」陸離十分隨意地擺了下手,倏然又想起什麼,「這麼說起來,領主的名字貌似也是東方姓氏,邀今·付·潘瑟里,付邀今。」
確實是東方名。在付邀今出生之前,曾有來自東方海域的卜算師為他的母親算命,然後留下了這麼一個帶著神秘東方色彩的姓名,付邀今。他的母親非常篤信命理之說,便依據大陸名在前、姓在後的慣例,再冠以黑豹家族的姓氏,最終將全名定為了邀今·付·潘瑟里,但在私下仍舊會喚『付邀今』這個名字。
這個小插曲也讓付邀今成為了整個家族內姓名最特別的一隻豹子。
不過付邀今並不打算將這件相對私密的往事,分享給面前這條來路不明的章魚。他嗓音依舊冷淡:「陸離,你……」
一個大大的哈欠聲打斷了他,陸離半點不在意形象地張大滿是尖齒的嘴,雙臂向上舉過頭頂,閉著眼睛,慵懶地舒展腰肢,八條觸腕也隨之放鬆攤開,說話嗓音變得黏黏糊糊:「好睏哦,領主大人,我要睡覺了。」
付邀今:「……」
付邀今額頭隱隱作痛:「你……」
陸離笑著傾下身,探出手在床被上摸索:「領主大人不介意分我半張床吧?」
「介意。」付邀今乾脆利落地拒絕。
奈何陸離似乎就只是象徵性地問一句,根本沒有想要遵循付邀今意見的意思,熟門熟路地摸到他睡過不止一次的空位,「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了……」
「不要。」付邀今抬手橫在他腰腹前,「你的床在那邊……在牆角。」
「不想去,太遠了……」
陸離這句回答簡直近乎於撒嬌,尾音也是輕飄飄地拉長,像是水面上那些咕嚕咕嚕的小氣泡,在房間內漫開說不出的親昵與曖昧。
付邀今沉下面容,黑豹尾巴在身後重重一甩,如鞭子一般發出破空聲,儼然是動怒的徵兆。
奈何塔一張冷臉拋給了瞎子看,目盲的章魚海妖對這些小動作毫無察覺,我行我素地拍了拍柔軟蓬鬆的枕頭,又抬手打個睡眼惺忪的哈欠,「晚安。」
「……陸離。」付邀今壓低聲音,隱約覺察到了癥結處——一個人的本性永遠擺在那裡。他誤以為陸離從弱智狀態恢復清醒之後二人就可以順利溝通,但實際上有腦子的陸離和沒腦子的陸離本質是一樣的,都不是會講道理的人。
「這張床睡不下我們兩個人。」
「嗯?」陸離支起腦袋,八條觸腕都在努力地挪到床上,果不其然沒一會就將付邀今的豹軀擠到了床沿,搖搖欲墜。
「如果不喜歡水桶,那今夜你先去月牙池裡睡,明天我讓人給你準備房間……」
「這簡單。」陸離又一次打斷了他,話音未落,他三米長的巨大章魚觸腕陡然消失,腰部以下赫然變成了修長筆直的人類雙腿……還是赤落的,沒有任何羞恥感,肌肉線條流暢飽滿,大大方方地向付邀今坦誠一切,「這樣就睡得下了。」
剎那間,付邀今失去全部表情,結結實實地愣在了原地,連尾巴尖都跟著僵硬。
下一秒,他飛速扯過被子,嚴嚴實實擋住陸離的斯密處,張了張嘴,想發火又不知道該罵點什麼。
甚至某一瞬間,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陸離的兩條腿上發呆,神遊天外,想著陸離總是保持著半獸化的狀態,差點忘了對方和他不一樣,可以完全化作人形。
壓下那點不合時宜的悵然,付邀今最終從齒縫裡擠出一句無奈透頂的:「你是不是有病?」
「嗯哼?」陸離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笑著問:「詛咒算病嗎?」
「……」
至少海妖口中的這句『困』不是假話,付邀今還琢磨著如何對付這個『混亂時耍賴、清醒時犯渾』的無恥鐵板魷魚,這傢伙蹭了蹭床單,尋了個舒適的睡姿,在沾枕的瞬間就睡熟了,胸膛輕微起伏,呼吸平緩而規律,對身後可謂還是陌生人的黑豹領主沒有任何防備心理。
海底生物,都是這般腦迴路清奇,不可理喻的存在麼?
付邀今本來想要起身去其他房間,可又不願這麼一個來歷成謎的海妖獨自留在這裡。萬一對方前面的種種行為都是在裝煞筆,引他放鬆警惕,放他一個人,保不准後半夜要出什麼岔子。
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將海妖看在視線範圍下,所以也就沒有挪位置,合衣半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
食肉目貓科豹屬是一種天生警覺性極強的動物,任王國龍騎士服役期間,付邀今曾在戰場上連續作戰三天兩夜,未合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