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睫,瞳孔中倒映著陸承硯緊繃的面容。對方眼底翻湧著壓抑的怒氣,但不經意間又泄出幾分委屈。
若坐在這裡的換作擁有完整記憶的陸離,這時候一定早就開始大吵大鬧,仗著身份與能力撒潑打滾、無惡不作,但偏偏是受到『陸承硯』人設影響的陸離,他面龐崩得發白,胸口沉悶酸澀,卻又無法歇斯底里地宣洩不滿。
陸承硯清楚記得當初僅僅是一言不合,明明處於下位的符越就敢給他甩臉色,大半夜頭也不回地離開別墅,毫無留戀。
他的戀人性格很冷,脾氣很壞,他很生氣,氣得發瘋,氣得只想破口大罵逼問符越的前男友,強迫他賭咒發誓這輩子永遠不會再想起那個男人。
卻又怕他的態度過於惡劣,人跑了。
付邀今被陸承硯的眼神盯著心臟一陣一陣地發軟,若不是身為陸離的考核監督者,他不能對陸離進行任何的提醒或暗示,不然付邀今必定一早就將一切如實告知。
略作思索後,他決定以一招以退為進,開始一千零一夜童話故事的嶄新篇章:「硯哥,我承認,我最開始對你產生興趣,確實因為你和我的前男友長得非常像,但我從來沒有認錯過你和他,也沒有把你當成他的替代品。」
付邀今握住陸承硯的手,語氣無比誠懇且真摯:「他已經是過去式了,你看過我的手機,你肯定知道我目前甚至都沒有他的聯繫方式,硯哥,我心裡只有你一個人,所以相信我,好嗎?」
他今日的態度為什麼這麼好?陸承硯心頭泛出酸水,按照符越的性格,這時候不應該冷冷地說他想多了,要是持續追問甚至會發脾氣嗎?
一定是心裡有鬼,才會這麼說盡好話,對他百依百順吧?
陸承硯傾身靠過去,果不其然付邀今立刻伸手擁住他的後頸和脊背,在他側臉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但又能怎麼辦呢?
陸承硯無力地想,就算符越還對那個叫陸離的前男友念念不忘,拿他當替代品,現在對符越正上頭的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他究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軟弱無能了?
「你好好休息吧。」陸承硯態度疏離地撥開符越的雙手,「我為了你失蹤的事推掉了兩個很重要的會,現在還有許多未完成的工作。」
付邀今沒有挽留,鎮靜藥物的作用下他大腦運作遲緩,身軀疲憊,需要更多時間來構思一個符合邏輯的謊言,所以只是說:「好,你先忙,微信備註的事情我明天和你解釋。你有什麼想知道的都可以問我,我對你絕無隱瞞。」
陸承硯沒有回應他,走出房間關上了門。
肆意玩弄感情的符越可能會說謊,但是拿錢辦事的職業黑客不會。
他無法操控符越的內心和情感,但他可以讓那個前男友永遠不會再出現在符越面前。
陸承硯坐到沙發上,重新打開筆記本電腦,如同鏡面的落地窗上映著他陰鷙偏執的眼神。陸承硯點開一個頭像為純黑的聯繫人,快速編輯幾行字,點擊發送。
對方回復得也很快,並且非常簡單,只有一個金額和一個時間。
陸承硯利落地付了錢,合上筆記本,後仰在沙發靠背上,倏然倍感難堪地用手背遮住了臉。
……
翌日,付邀今醒過來的時候陸承硯已經不在別墅里。
他給陸承硯發了微信,後者的語音條回復僅間隔五分鐘,語氣正常,說廚房電飯鍋里有保溫的熱粥,還說茶几上有他朋友留下的紙條,上面是一個地址,師逸明臨走前特意囑咐符越醒來之後去找他。
不過陸承硯此刻表現得越是正常,就越是不正常。
付邀今可不會天真地認為陸承硯不追問前男友和替身的問題,這件事就會這麼過去了。陸承硯表現得如此鎮定理智,只代表著他不久之後會作個更大的妖。
[你在公司嗎?]付邀今不願坐以待斃,主動發去微信,[我來找你,我們一起吃午餐?]
[不在公司,我出差了,周日回]
「……」
既然話已至此,付邀今也不好再追問,只能認命等待周日那場命中注定的疾風驟雨,轉而先去處理師逸明的事情。
他有想過師逸明驟然從,不適應現代社會,可能會過得不太順遂,但他著實沒想到師逸明給他的住址是一座廢棄大橋,堂堂武林盟主正道魁首竟淪落至睡橋洞。
「師盟主……」付邀今無奈地在蛇皮袋鋪就的地面上坐下,「受苦了。」
「無礙。」師逸明倒是並不覺得自己的處境悲慘,「樓主,特請您前來是有要事相商。」
「是關於您的愛人?」付邀今問,「盟主是想要我幫忙尋找她麼?」
「非也。」師逸明雙手攥緊,有些為難地開口,「實則,我已覓得其蹤跡,然……我不知當否與她相見。」
「什麼意思?」付邀今皺眉,他想到師逸明之前嘗試為少女招魂,卻被少女拒絕,「……你是對她曾經拒絕你這件事仍舊耿耿於懷?認為她的愛有瑕疵?」
師逸明立刻快速搖頭,他張了張嘴,卻沒有立刻開口。面對故人,他習慣性恢復了曾經的語言習慣,但這並不是好事,很快,他緩慢而堅定地選擇通過更加現代的語言,來講述他的想法:「不,我非常理解她。當我來到這個完全陌生的時代,聽著完全陌生的語言,看著陌生的景色,我才真正體會她曾經經歷的一切。特別是得知她在這個世界的身份時,我就更加理解她的選擇,她是正確的,狹隘的人反而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