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內熏著瓣香,說是能清心靜氣,滅除煩擾。
有一瞬,四太太忽然覺著,如大房二房那般,栽培姑娘嫁個高門也不錯。
不遠處,依稀可聞丫鬟們的喧鬧聲。
四太太倚著樑柱,問:「聽著像是寧壽堂的動靜?難不成,那老虔婆蹬腿了?」
陪房嚇得白了臉:「太太慎言……今兒是寧國公府請了媒人上門送納采禮,想為世子爺迎娶五姑娘。這會子,怕是三房將版文給了老太太過明路呢。太太,為著咱們六姑娘,您也得想法子從這小佛堂回去吶。」
四太太直勾勾盯著佛龕上慈眉善目的菩薩像。
是啊,明月那丫頭好吃懶做,都能嫁給寧國公世子。
為著明淑的好前程,她得早出佛堂才是。
……
寧國公府的人,一個兩個辦起事來都是風風火火的。
臘月初三送了納采禮,才得女方父母點頭,沒過幾日,便又請媒人登門來問名了。
問名是六禮中的第二禮。除過姑娘家的名諱,連同生辰八字一道都要記在一張信箋上,封嚴實了交由媒人帶回給男方家,以便後續納吉。
兩家人心知肚明,走到這一步,兩個孩子都是樂意的,那問名納吉之流,不過走個過場罷了。
祖廟占卜八字,怕有個什麼妨夫、相剋之象?
都不礙事,寧國公提刀往那一站,算師嘴裡就只被允許吐出倆字——
「大吉!」
虞明澤難得來明月院子裡坐一坐,聽妹妹提起謝家這一出,眼淚花兒都快笑出來了。
她捂著肚子嘆道:「能有這樣明事理的公婆,又與崔家大姑娘做妯娌,往後真嫁過去,姐姐也能放心些。」
明月吭哧吭哧,將炭盆里新爆的栗子剝開,塞進嘴巴里。
「大姐姐如今說起話來,怎麼也同我娘一般了。婚期少說也得拖到後年,到那時我才年滿十五出閣,嫁人的事……還早,還早呢。」
要是告訴大姐姐,往後有個時代,三十歲才婚嫁的姑娘一大把,甚至不乏一生瀟灑獨身的,她是不是得原地揭竿起義去?
明月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對著明澤笑得又甜又爛漫。
明澤無奈搖搖頭。
這還是個頑皮丫頭呢。
只可惜寧國公府如今站了七殿下,與太子一脈已是暗潮湧動,未必……能等到明月長大再完婚。
她沒提起這些掃興事,寵溺地捏了捏妹妹的鼻尖:「世子那樣的文武雙全之輩,滿京城打著燈籠也尋不著下一個。偏偏旁的貴女都入不了他的眼,就只心儀你這特立獨行的丫頭。」
虞明月聽到特立獨行,只想起來謝西樓送她那一匣子大螃蟹。
氣勢洶洶,橫行霸道的。
可見,謝二是喜歡凶婆娘。
明月仿佛發現了天大的秘密,一邊暗自咋舌,一邊又慶幸能嫁個耙耳朵。
耙耳朵好啊,能叫她省不少事。
……
臘月二十五,趕在年根兒底下,東海王府清點好聘禮,派人來虞家納幣。
聘禮統共六十四抬,在大晉朝上層貴族中,已經算是給了「全抬」的榮光。有些稍遜一些的官宦,只能出得起三十二抬,也喚作「半抬」。
比起明澤的嫁妝,這六十四抬的確是稍遜一籌。
可那些嫁妝也是人家七殿下一手準備的,虞家自然不敢有異議。
寧國公府原本卯足了勁兒,趕著要在年前下聘。
聽說七殿下是備了嫁妝又備聘禮,將准王妃捧在手心上寵著,國公夫人連忙將人拽回去,給了爺倆後腦勺各一巴掌。
謝西樓像是被蚊子撓了一下,嬉皮笑臉坐下來,問:「您還打算跟七殿下較勁兒吶?」
國公夫人瞪一眼兒子,知道他一貫沒個正形,懶得搭理。
國公爺卻捂著腦袋問:「夫人,那咱們也給明月備嫁妝?」
「備什麼備!那虞家大房不是真心待大姑娘,處處刁難,七殿下出面護著,那是給人家大姑娘撐腰的。三房一家子又沒什麼齟齬,關係處得好好的,你突然插進去備嫁妝,人家還當你要搶女兒呢。」
國公夫人食指點著國公爺的額角,恨不能給他點開竅了。
「總之,下聘的禮單由我把控,你們就別添亂了。」
既不能在嫁妝上表誠意,那就只能加厚聘禮,給個「雙抬」了。
……
年節上忙忙碌碌,到了初七,一場瑞雪紛揚而至,足足下去四五日。
沒過腳踝的銀白堆積在道兩旁,阻了出行探親,反倒叫人能關起門來圍爐吃糕、團圓宴飲,與家人好好說會子體己話。
明月乖乖縮在屋裡頭,與幾個丫頭和祝嬤嬤聚在一處,吃吃喝喝,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