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廚房不大,站兩個成年男性多少有些擠,蔣青緋又挨的很近,薛璨總能聞到他身上宿醉散發出來的酒味兒,他抬眼看,昨晚瞧著青黑的胡茬今天長的似乎又長了些,頭髮也不像之前去餐館時會用髮膠打理,此刻軟塌塌的貼著額頭,要是再邋遢些,瞧著都快成流浪漢了。視線下移,停留在對方薄薄的嘴唇上,想起昨晚的場景,回憶那張嘴唇的柔軟。而後,情不自禁骨頭髮軟。
蔣青緋本來是想給薛璨遞筷子,結果一抬眼對上薛璨直勾勾的目光不禁悚然,以為自己又哪裡惹著薛璨了,可回憶了一番也沒有啊,他甚至還回頭看了眼,確認不是「見了鬼」,身後空空蕩蕩,此時此刻,這裡只有他和薛璨。
「怎麼了?」蔣青緋遲疑地問了一句。
薛璨別開眼,又是哼了一聲。
薛小貓是很會哼哼的,不管是五年前還是現在。曾經蔣青緋很認真的研究過薛璨哼哼的含義,每一種哼聲都要結合當下的場景去分辨他的意思,也要根據聲調的抑揚頓挫補充理解。比如往上揚的調子,絕大部分時間都代表薛璨是在高興的哼哼,而調子往下降時,則代表薛璨不高興。
現在的這聲「哼」含義很複雜,既不上揚,也不往下掉,蔣青緋揣摩不透,因而不敢出聲。
「你起開點!」薛璨把蔣青緋往一邊擠,明明旁邊有更寬的道可以過,他偏不,非要蹭著蔣青緋過去,還煞有介事的嫌棄是蔣青緋礙事。
蔣青緋就杵在原地,抱著胳膊饒有興致的看薛璨從他身邊擠來擠去,有意思,好玩,想抱,但掐著胳膊忍住。薛璨每經過一次就要朝蔣青緋翻一次白眼,大眼睛翻啊翻的,後來蔣青緋忍不住了,伸手按住他的眼皮,「別翻了,一會兒翻不過來了怎麼辦。」
薛璨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他愣在原地一動不動,被人按著眼皮,但蔣青緋能感受到眼皮下面薛璨的眼珠在轉個不停。小東西又在打鬼主意。不出所料,薛璨一腳踹在他的小腿上,蔣青緋料到了但是沒躲。薛璨沒用力,力道就跟踢棉花似的,蔣青緋鬆開手,那雙大眼睛就又開始往上翻。
鍋里的面熟了,薛璨沒空搭理蔣青緋,他把面盛出來,分成了兩碗。蔣青緋挑了下眉,猜到了什麼,但沒出聲,等著看薛璨怎麼做。
薛璨把面放在桌子上,自己手裡留了一碗,另一碗往旁邊推。不用薛璨去說,蔣青緋已然明白,他對薛璨說謝謝,笑的又很開心。薛璨用筷子戳面,偷偷撇了撇嘴,小聲嘟囔煩人。
兩人面對面安靜吃麵,只是一碗清湯麵而已,但對於宿醉的蔣青緋來說簡直再好不過,既能飽腹又不油膩,薛璨手藝很好,清湯麵也讓能讓人品出香來。蔣青緋埋頭連吃好幾口,倒是坐他對面的薛璨並不老實,在椅子上扭來扭去,一會兒左邊腿蹺起來,一會兒又換成右邊腿,碗都連著挪換了好幾個位置,湯湯水水灑了一桌子。
蔣青緋瞧見了,默默把放在邊緣的紙抽推過去。
薛璨不領情,繼續動來動去。蔣青緋低垂眉眼,忍俊不禁,拿了紙巾去擦桌子,其實他最近時常在想,高中時他怎麼就忍不了薛璨,現在滿眼看見的不是薛璨的邋遢,而是天真可愛。因為笑意,眉眼平添了柔和,再抬起眼時正好捕捉到薛璨在偷看。
在蔣青緋看過來時,薛璨當即翻了個白眼,本來眼睛就大,轉起來時更是靈活。蔣青緋嘴角笑意幅度更大,而後薛璨不滿地說道:「你笑什麼?」
蔣青緋清了清嗓子,收斂笑容,「不好意思。」
吃過飯,照例是蔣青緋去洗碗。把桌子灑的滿是湯湯水水的薛璨反過來指揮蔣青緋,讓他一會兒趕緊回去洗澡,身上全是酒味,臭都臭死了。蔣青緋低頭聞了聞,薛璨不提醒他還注意不到,自己在房間裡宅了好幾天,衣服也沒換過,的確有一股味道。
於是洗完碗後蔣青緋就上樓洗澡去了,他在花灑下沖了很久,讓熱水沖走身上難聞的氣味。他將長出來的胡茬剃掉,換上一身新衣服,頭髮用吹風機吹乾,不用髮膠弄到後面,梳成了順毛。
站在窗邊往外望,薛璨還躺在搖搖椅上,不像剛才很悠閒的晃悠,他在搖搖椅上並不安分,而是晃成了篩子,要是晃的再劇烈點,蔣青緋都要擔心他會不會被甩出來。
蔣青緋下了樓,走出民宿的門,要下外面的台階時,膝蓋毫無徵兆地疼起來,他腿一軟,乾脆坐在了台階上。膝蓋疼是老毛病了,五年前的冬天,薛璨還是下落不明,蔣青緋鬱鬱寡歡,用喬四海的話來說是人傻了,腦袋也不正常了。他跑到薛璨曾經跳河的橋上一躍而下,想體會薛璨當時跳下去是什麼心情。寒冷的深冬,河水冰涼刺骨,他被人從河裡撈上來時胳膊腿已經凍的沒有知覺了。他還是沒有懂薛璨當時在想什麼,只能感受到無盡的痛。
那一年,他在醫院住了一個月。膝蓋落下了毛病,颳風下雨,或是受著涼時都會疼。可這是他自己作出來的,也從來怨不得別人。
蔣青緋捂著膝蓋,額頭滲出了細汗,薛璨跑了過來,問他怎麼了,懵懵懂懂的大眼睛忽閃著,看上去很疑惑,只是洗個澡而已,怎麼就走不了路了。
蔣青緋朝薛璨笑了笑,「我沒事,坐一會兒就好了。」
一時半刻站不起來,蔣青緋特意往旁邊挪了挪,別再擋住別人出來的路。薛璨就抱著膝蓋蹲在他旁邊,挺大一隻縮成一小團,半張臉埋在臂彎里,烏黑的瞳仁滴溜溜轉,也不知道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