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顛簸,等下了車,蔣雲峰本來就毛躁的頭髮直接亂的不成樣子。
蔣青緋看上去要好些,只是臉上不免顯出疲態。
「誒,倒是幫我拎一下啊,你要累死你爹啊!」蔣雲峰左手拎著塞滿他和蔣青緋全部家當的編織袋,右手拎著一兜子火車上大姨給的阿克蘇蘋果,大概是左右手拎的東西重量不同,導致肩膀一高一低,活像杆傾斜的天秤。
蔣青緋皺著眉頭,他的小白鞋剛蹭上了一點泥巴,就在鞋面的正中間,只要低頭就能很明顯的看見,很礙人眼睛。
聽到蔣雲峰的抱怨,他少爺似的抬起手,勾了勾,示意蔣雲峰給他。
「早就該這樣了,這一道累死我了……」蔣雲峰邊抱怨邊把編織袋遞給蔣青緋,然而蔣青緋卻沒接,繞開他伸過來的手,反而接過右手的蘋果。
他比蔣雲峰高半頭,個高腿長,寬肩窄腰,用現在的網絡流行語夸那就是脖子以下全是腿,堪稱黃金比例。他越過蔣雲峰,很快就把人甩開一段距離。
身後傳來蔣雲峰的抱怨聲,他也權當沒聽見。
兩個月前,蔣雲峰開了三年的小飯館終於撐不下去宣告倒閉。蔣青緋當時還以為蔣雲峰休養段時間又會跑去干別的買賣也就沒當回事,畢竟這些年他親眼見證了蔣雲峰一段又一段失敗的生意和一次又一次重整旗鼓,只是沒想到,這一次蔣雲峰沒有繼續留在南城掙扎,而是選擇灰溜溜地回老家。
蔣青緋平靜的接受了現實,辦理了轉學手續,從南城省重點轉回了老家雲縣一所普通中學。
有天晚上蔣雲峰有些喝多了,攬著蔣青緋的肩膀哭,「要不還是等你高考完再回去吧,我這樣做是對你的前程不負責任。」
蔣青緋面無表情地把蔣雲峰的腦袋往一邊推,「讓開點,你擋到我看書了。」
蔣雲峰乾脆整個人都倒在了蔣青緋身上,一個中年男人像女孩子一樣哭哭啼啼,「算了算了,留下來吧,不就是再堅持一年麼?能行的,一定能行的……」
有眼淚掉在書上,把那一塊的字跡都暈染的模糊,蔣青緋這書是徹底看不下去了,他合上書,把書放到遠離蔣雲峰一米遠的地方。
「不用了,回去吧。反正不管在哪,我都能考出好成績。」蔣青緋語氣輕描淡寫,但只要是認識他的人聽了都不會笑他口出狂言,他這人身上天生就有一種磁場,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想相信他,而他的確也有傲氣的資本。
蔣雲峰愣了幾秒,說:「你說我是咋生出你這樣的兒子的呢?你真是我親生的嗎?」
蔣青緋氣笑了,少年模樣俊朗,笑起來如星如月,好看的很。
後來蔣雲峰睡著了,蜷縮在沙發上發出震耳朵的鼾聲。
蔣青緋沒有睡意,但也沒有繼續看書,他並不後悔做出的選擇,因為他知道蔣雲峰這一次是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從姚心蘭離開後,蔣雲峰就像打了雞血一樣,牟足了勁想要在大城市立足掙錢,有朝一日向姚心蘭證明自己不是個窩囊廢。
但正如姚心蘭離開前所說,蔣雲峰是個沒本事的人,這一輩子看到頭也就那樣了。這些年折騰來折騰去,最後還是一場空,蔣雲峰的痛苦蔣青緋再清楚不過,與其讓他繼續痛苦的掙扎,還不如認命回家少點煎熬。
蔣雲峰累的呼哧帶喘,在身後嚷嚷道:「你走慢點!認得路嗎走那麼快!」
蔣青緋不認路,他對雲縣的記憶還停留在10歲,除了一些片段,其餘一概不記得。
他終於肯放慢腳步等一等蔣雲峰,後來就變成蔣雲峰在前面帶路,而他慢悠悠地跟在後面。
蔣雲峰領著他進了一個老舊的小區,小區樓下裝了戶外健身器材,不少大爺大媽都在樓下健身聊天。
路過時蔣青緋瞥了一眼,看見夾在一群大爺大媽中間有個穿粉色體恤的女生正坐在漫步機上蕩來蕩去。
現在是九月份,天氣不算很涼,但也不能算熱,蔣青緋這一眼只記住了女生露在外面那兩條白的發光的胳膊,上樓時他還在想那女生穿那麼少不冷麼?
蔣家在頂樓七樓,沒有電梯,只能爬樓梯。一層三戶人家,蔣家在靠近樓梯口的那側,朝著北面,屋裡採光不好,再加上許久不住人,一進屋就聞到一股難聞的味道。
蔣雲峰放下編織袋,跑去將屋裡的窗戶全部打開,有風吹進來,屋內難聞的味道就淡了不少。
「這一道你啥也沒吃,是不餓了?」蔣雲峰問。
的確餓了,不過還能忍。蔣青緋淡淡地應了一聲,彎下腰從編織袋裡把自己的東西挨樣取出。
兩居室,門對門,蔣青緋選了左面那間,選這間沒別的原因,單純因為它有張桌子。
他用紙巾把桌子上的灰擦乾淨,把收拾出來的東西暫時擺在了桌子上。
「你吃啥啊?我下去買菜去,家裡啥也沒有,呸呸!」蔣雲峰正用雞毛撣子掃灰,說話時掃了一嘴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