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介入調查,許靜則恍惚間有了個模糊的猜想,他大概知道了是因為什麼,但他此時沒心思去和警方多說,哪怕殺人可以償命,許靜則也不想要對方那條爛命,擺在他面前他都嫌臭。
秦惟寧的肋骨斷了四根。
出了那麼多的血,也許是肋骨刺穿了哪裡。胸腔里的每個臟器都太重要,重要到無法深想要捨棄誰。
許靜則不吃不喝,在那裡發呆。他換了一件衣服,卻仍舊把那件染了血的白襯衫抱在懷裡。
他感覺自己的衣領被人提了起來,他也不反抗,任由對方拖拽:
秦源血紅著眼睛瞪著他,看見他手裡那件襯衫,眼裡幾乎要噴火:「你們一家子都是壞種,不光害我還要害我兒子,我兒子京大畢業啊,現在都是教授了,就要被你給害死!」
許靜則低頭掃視了秦源一眼,又閉上眼睛,對方怎麼朝他身上招呼也無所謂。他只是突然間也明白了自己的可笑,在某種程度上他和秦源也沒什麼不同:
你名校畢業,你事業成功,你腦子好使——就別死了吧。這句話的另外一個含義是不是,如果你什麼都沒有,死了也就無所謂?
許靜則想穿越回那個時候,對秦惟寧說,不是的,哪怕你什麼都沒有,只剩下你的臭脾氣也行,你也對我來說有所謂。
不需要你做什麼,你活著就是我的念想。我過得比你好的時候,我會忍不住關心你;我混的不如你的時候,我會努力地追上你。
世間萬物都在做絕對運動,而我們可以在那裡,做彼此的相對靜止。
你是我的錨定點。
拳頭或巴掌都沒有招呼到許靜則的臉上,許靜則等了等,有點訝異地睜開眼睛,看到李當歌拽住了秦源,正冷冷地望著他們兩個。
李當歌的眼神落在秦源身上,鄙夷得像在看一個聚眾鬧事的陌生人:「誰害你了?當初有人逼著你借錢,逼著你投進去嗎?又有誰害他了,不是他自己坐上的車,自己願意去給人家擋刀的嗎?」
秦源怔愣地看著李當歌,李當歌緊接著說下去:「是他自己願意躺在這!他願意什麼都不要了,願意去死!你能怪誰!要怪就怪自己,當初沒教好他,養出這麼一個不要命的東西!」
秦源無力地鬆開了許靜則,還想對李當歌說什麼,其他親戚這時如夢方醒圍了上來,秦源便陰沉著臉走到一邊去了。
許靜則和李當歌留在急救室門前。他看見李當歌的眼圈越發的紅,許靜則不知道該說什麼,最終還是向前一步,垂下頭,對李當歌低聲說:「阿姨,你打我吧。我知道您心疼,這些事情是怪我,您打我罵我怎麼都行,您打我我還能好受點,您就當成全我。」
他看見李當歌的手緩慢地抬起,許靜則呼出一口氣,一點不躲,打算受著,只是一巴掌都太便宜他了。
可是李當歌望著他,那手懸在半空許久,又放回去。她擦了擦溢出來的眼淚,語氣還是很平淡地:「我沒辦法成全你。」
她轉過身去,急救室的燈還亮著:「沒死,就還有機會。——死了就什麼都晚了。別人怎麼看,以前有過什麼,都是虛的。」
許靜則走到ICU病房裡時,感覺整個人像踩在棉花上,腳底是虛的,人是飄的。
他還恍恍惚惚地留在搶救結束的那一刻,人過來了,魂卻沒跟過來。直到他看見躺在病床上的秦惟寧,雖然人還不能睜眼看他,周身的各個儀器屏幕卻都在告訴許靜則,這人還喘著氣呢。
醫生都說可真夠險的,肋骨就差那麼一點就扎心臟上了,那就算請神仙來都難救。
許靜則趕緊封紅包送錦旗,錦旗上印「在世金仙」,醫生婉拒了紅包,對許靜則皺著眉頭笑說你這也太誇張了,許靜則連忙說那再去做一個新的,這個舊的——?
醫生說做都做了,那就勉為其難地收下吧。小同志,世上可沒有神仙皇帝……
許靜則嘗試動一動被石膏固定住的腦袋,說是是是,您說什麼都是。
醫生一齜牙:我說什麼都是啊?那你就回病床上躺著去,別在這晃,小心骨頭長歪了。
許靜則只好又像個大號米其林輪胎吉祥物似的,晃晃悠悠回到病房裡去了。
秦惟寧醒來的時候,許靜則身上的固定石膏還沒拆。他上廁所剛上到一半,聽到消息就往秦惟寧的病房裡跑,李當歌在秦惟寧的床頭站著,秦惟寧同樣也是不能動,只躺在床上睜開眼睛,低聲喊了句「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