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拿起毛衣,讓秦惟寧直起身,在他身上比了比,秦惟寧看著和自己身形差不太多的紅色毛衣,低聲說:「好像織大了。」
林奕「嗯?」了一聲,招呼秦惟寧離她再近一點,將毛衣按在秦惟寧肩頭,思索片刻後說:「不大呀,這不是正好。」
「他比我肩窄。」秦惟寧說。
林奕眯起眼睛仰起頭看他,過了會兒,突然笑了:「傻孩子,這是給你的。」
秦惟寧不知道該做何反應,林奕自顧自地繼續說道:「阿姨知道之前那些東西是你買的。——我有這個病,晚上經常睡不著覺,總想事情,想來想去總是以前那些事兒,阿姨總感覺自己當這個媽當得稀里糊塗的,沒當媽之前是我媽替我操心,當了媽之後變成小則替我操心,哪有這麼當人媽的。」
她有點靦腆地朝秦惟寧笑,笑容里還依稀可見那個數十年前的明媚少女:「我這輩子就這麼一個當媽的職業,還沒當好。我後來也想,你說當初你那麼一個孩子經歷那麼多事兒,是有多不容易。其實說到底還是我們為人父母的沒當好父母,那也不能反過來怪你們沒當好兒女。我們上一輩的事情就是我們自己的事兒,你們下一輩也就是你們自己的事兒。做好自己的事兒就是活明白了,我們要麼沒明白,要麼明白得太晚,你們還有機會。」
秦惟寧坐在那裡,靜靜地聽,那件紅毛衣被平放在他的膝蓋上。
電視正播著音樂節目,一位年輕歌手翻唱了一首老歌,林奕起初還饒有興味地聽,聽了幾句又搖頭:「氣息練得不夠。唱歌最重要的就是氣息,我的氣息比她練得好多啦。你現在做老師不能打學生了,是不是?我們上學時哪兒有那種規矩,練得不好就被打手板,打完了之後老師還要說『人活一口氣,氣息練不好別說唱歌,連活都活不了』。」
她一口氣說了太多話,此時停下來喘息,又悵然:「你沒聽過我唱歌,可惜我現在也唱不了啦,說話都沒氣。」
秦惟寧注視著林奕,認真地說:「您唱歌肯定比她好聽。」
林奕大笑起來:「那還用你說。」
她的笑也是低低的,又漸停了:「你比小則大,你就是當哥哥的啦。你要照顧好他,不然你以後哪兒有臉來見我。」
許靜則的眼睛一片血紅,拳頭握緊了,在所有人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之時直直地沖向了對面的那一家三口,拳也隨之揮了過去,激起一聲尖叫。
那拳頭卻只從空氣里擦過,揮出重重的「咻」的拳風,秦惟寧用雙臂從背後死死地環抱住許靜則,將他朝對側的牆壁方向拉。
王胖子隨即反應過來,衝上前從正面護住許靜則,同時和秦惟寧一起將他拉遠:「別衝動,別衝動!咱們之後找律師上法庭上談去——阿姨還沒走遠呢,她還看著你呢,你能在這動手嗎?!」
聽到王胖子的後半句,許靜則的眼淚終於復甦般的不斷湧出來,他先感覺到眼前一片模糊,臉上也是濕的,才想到自己是流淚了,這事兒多稀奇,都多少年沒哭過了。
秦惟寧伸出雙手捧著又扳過許靜則的臉,他愣怔了幾秒後,將許靜則按進自己懷裡,低下頭去附在許靜則的耳畔,像著魔了一樣低聲地喃喃重複:「許靜則,你不要動。你想殺誰我替你,好不好?」
李當歌的手裡仍提著包,靜靜地站在走廊無燈的盡處。因為一隻腳的鞋子缺了跟,她的背影便是一邊略低的,像是有什麼東西溫柔而又沉重地壓在她一側的肩頭。待她緩慢地挺直背脊,那東西便倏地離她遠去了。
第66章
許靜則用了林奕年輕時的照片作為遺像,黑色相框裡的林奕注視著鏡頭,笑得燦爛無邪,許靜則站在遺像面前,兩人看起來像是同齡人。
這不符合規矩,但沒人敢對許靜則說,仿佛許靜則是個一碰就隨時會爆炸的炸彈。
其實許靜則看起來沒什麼變化,依然如常地操辦葬禮,甚至是冷靜周全。
他先是提著禮盒驅車去了趟臨城的姨媽家,進了客廳把禮一放朝他姨媽鞠了個躬:「我爸那時候葬得草率,我年輕,辦事情沒經驗,想煩請您老幫我好好送我媽一程。眼看著到年根下了,我不懂事直接登門,您也別嫌我晦氣。」
秦惟寧就在車裡坐著等他,回程時許靜則說自己不累喝杯咖啡就能接著開,秦惟寧二話不說直接把他推到副駕駛去坐下,拉過安全帶把他往座位上一綁,秦惟寧還沒開出一公里,許靜則已經偏過腦袋睡著了。
秦惟寧便減速靠邊停了車,拿出預先準備好的毛毯給許靜則蓋上又掖嚴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