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靜則的心裡像又被輕輕地碰了一下,隨後他想這其實一點也不算巧,因為這款手機實在是爛大街。
他一直都買這個品牌的白色款,看著乾淨,哪怕它信號差到害得自己曾經被困在山上。他一旦用慣了什麼就懶得換,好像什麼死物件被摸多了也都有靈性,成為了他的老夥計。
秦惟寧問了句:「還是原來的密碼?」
許靜則愣了下,答了句是。秦惟寧於是流暢地解鎖,進入導航,輸入許靜則方才說的地址。
許靜則有點恍惚地想,戀舊是否也是一種毛病,自己好似已成為舊時代的殘黨遺老,遲遲地在原地踏步,不肯擁抱已經天翻地覆的新世界。
這種戀舊是無傷大雅的,有些事情已經知道無可挽回,就還是要向前走。只不過是總忍不住要把新舊做對比,這時候先念及舊的好,才想起它的壞,最後只好說出一句:感覺不太對。
這種評語最不負責任,因為主觀應當適應客觀。哪怕你說句我要「五彩斑斕的黑」,人也可以去想想辦法;但一旦說起感覺,那就太虛無飄渺,沒有方向,只能繼續在原地打轉。
還是應該辭舊迎新的。
沿著導航方向,秦惟寧開到了一家汽修店門口。
汽修店門臉不大,看不出有什麼特殊之處,只是門頭的燈弄得挺亮,不像一般的汽修店一群人湊起來烏煙瘴氣,收拾得挺乾淨。
許靜則指引著秦惟寧將車開進去,許靜則剛一下車,汽修店裡迎出來個小姑娘,秦惟寧覺得她帶點文氣,不像是汽修店的員工,倒像是會出現在他的課堂上,那類因家境貧寒而格外勤奮努力的學生。
小姑娘親切裡帶點羞澀地對許靜則笑,喊了聲許哥好,許靜則也溫和地回應她,問:「你小黑哥呢?」
話音還沒落,從裡間一挑帘子走出個黑皮膚青年,板著一張臉好像不會笑,冷冰冰地對許靜則說:「說了多少遍了,別瞎教我妹。」
他拽過軟皮水管,沖乾淨手上機油,一抬臉又不耐煩:「不是跟你說了,你的車後天我才能修好……」末了他掃見一旁站著的秦惟寧,表情緩和了點:「哦,帶人來的?」
「這我……我朋友,他剛回北城,租了台車,車好像有問題,你幫他看看。」許靜則撈起旁邊的毛巾,給小黑一遞。
秦惟寧面無表情地站在車旁邊,品味著許靜則方才對他的稱呼。
「男朋友」這個詞他可能是當不起的,但在前面加個「前」他總配得上。
而後他想,好了,一家三口連汽修店都開上了。倆男的湊一起不能生,這多好啊,還附贈個妹妹。
他就不應該回北城,眼不見為淨。
能嗎?能像鴕鳥一樣看不見就裝不存在嗎?他又想這個問題。
秦惟寧注視著許靜則,覺得人性確實是本惡。只要他不好過,全世界都別想好過,尤其是許靜則。
他可以單著,前提是許靜則也必須是單著;他可以不幸福,前提是許靜則必須得比他還不幸福。
不然秦惟寧就會感到不平衡,感到不平衡後就容易對這個法治社會產生恨意,那些報復社會的極端人士都是這麼來的;為了世界的和平宇宙的安全,許靜則還是犧牲為好。
反正許靜則是最愛把自己標榜成什麼孤膽英雄、江湖大俠的。
小黑很熟練地對秦惟寧的車進行了周身檢查,最後打開引擎蓋,說出結論:「發動機被水泡過,這車有問題,可能是翻新的事故車。」
秦惟寧站在車邊,許靜則和小黑妹妹聊了兩句,也湊過來看,先是走到秦惟寧這邊站定了會兒,後來仿佛又覺得不大對,挪到秦惟寧對面去,站到小黑身邊了。
汽修店的頂燈將小黑照得特別黑,就顯得許靜則特別白。倆人一中和,就是小黑妹妹。
吉祥三寶。幸福的一家。
太陽出來月亮回家了嗎……停,秦惟寧,打住。深呼吸。
小黑抬頭問秦惟寧:「你在哪家租車行租的。」秦惟寧說了那家租車行的名字,小黑露出個「難說」的表情:「那家出了名的坑人。嘖,你是北城本地人嗎?」
「你要看我身份證嗎?」秦惟寧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