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快過年了,我以為他叫我跟著去買年貨,就像我那些同學與他們父母一樣。」
「我很開心,結果到了超市,他偷偷把東西塞進我的衣服里,警告我,如果出聲就打死我。」
陸祈綿掛著眼淚,驚訝到愣住,聽著沈檐修緩緩道來。
「結帳的時候,超市防盜不出所料響了。」
「臨近過年,買年貨的人本身就多,人群里甚至有我的同學。」
「他好面子,將髒水潑在我身上,在大庭廣眾下,朝我拳打腳踢,說是我手腳不乾淨,給他丟臉,等回到家後,又罵我蠢,說這點事都辦不好……」
「初三畢業那年,他因為長期酗酒,身體早就垮了,死亡原因是嘔吐物窒息。」
「他死的那天喝了很多酒,趴在桌子上,我看見了,我覺得髒,故意不管就出門了。」
「等我回來,他還維持著早晨那個姿勢,呼吸跟心跳早就停止了。」
「發現他死的那刻,我沒有一絲傷心,更多的是終於解脫,我終於不用挨打挨罵,我終於能繼續讀書。」
沈檐修一邊說,一邊盯著陸祈綿的表情。
他不想隱瞞這些事,全盤托出的初心是希望陸祈綿考慮清楚,但真說出口時,又內心忐忑。
「陸祈綿,我不知道你心中的我,究竟因為你的喜歡,被美化成了什麼樣。」
「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我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好。」
「你現在還有機會,你要想清楚。」
他將自己不願提起的從前,說出來後,陸祈綿聽只覺得難過,心疼。
他忍不住傾身,將沈檐修抱住,「這些年,你一定過得很辛苦。」
「自信一點啊,沈檐修。」
「你明明超級好。」
在陸祈綿抱住他時,嘴上說著讓他想清楚的沈檐修,也順勢將他圈住。
陸祈綿腦袋抵在他的肩膀處,「你還記得,跟你一起出黑板報的時候,有天大課間,我去廁所時,班裡喜歡你的那個女生,對你說了什麼嗎?」
「她說,入學的時候,湊巧聽見年級主任跟老師說起我的家庭情況,說我是單親家庭,轉學轉過很多次,說我媽看著就不正經不靠譜。」
「我當時就在門外,我都聽見了。」
「我害怕你會就此遠離,但你沒有……」
陸祈綿鬆開這個擁抱,他眼睛通紅,閃著淚光,「我家的事都傳遍學校了,你沒有厭惡,反倒考完試就趕回來。」
「你已經答應要管我,要談戀愛了……我的事沒有嚇退你,難道你說這些,就能嚇退我嗎?」
陸祈綿眼角濕潤,哽咽道:
「沈檐修,我們天生就該在一起。」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年代久遠的舊窗戶在寒風的拍打下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冷氣從縫隙中滲進來,小太陽取暖器左右搖晃著,散發著微弱的熱量。
沈檐修低頭,吻去他眼角的咸澀,「陸祈綿,一直留在我身邊吧。」
「我會對你很好。」
第26章 關在門外
十八歲的沈檐修,永遠不會因為陸祈綿做錯事,就將他關在門外。
但十八歲的陸祈綿,卻背棄了兩人的承諾,拋下沈檐修,一走就是六年。
白血病細胞浸潤著陸祈綿的器官,中樞系統受累,襲來的眩暈感讓陸祈綿站不住。
纖瘦的身軀晃了晃,便已癱軟坐在門口的地板上,看著緊閉的門,企圖用回憶里的甜蜜,來麻痹此刻心中的酸楚。
遠在M國的這些年,陸祈綿眉宇間總是凝著化不開的陰鬱。
他性格愈發悲觀,早在搬進沈檐修家時,就想過有天被趕走的畫面。
只是這天來得太快了,預演再多次,真來臨時,陸祈綿依舊難以接受。
他不想跟沈檐修這麼快就分開。
打翻在地的魚腥味混雜著血腥味,讓他胸口悶得仿佛喘不過氣,敲門與說話的聲音細若蚊吟,「沈檐修……」
不想被趕走,想在生命最後的日子裡,每天都能看見沈檐修。
陸祈綿蜷縮著,紅著眼睛跟他道歉,「對不起,下次我會準時回來的……」
「沈檐修我錯了,別趕我走……」
原本將愈的腳踝在拉扯中再度受傷,此刻又開始隱隱作痛,跪坐在地上後一時間居然站都站不起來。
在M國出院時,他的主治醫生便說過,陸祈綿現在的狀態其實不能情緒過於激動,大悲大喜對他都不好,會加速病情惡化。
這段日子陸祈綿遵循醫囑。
沈檐修過去多年,作息依舊規律,如果沒工作沒聚會,晚上十點,他就抓著陸祈綿洗澡回房躺下。
在他嚴苛的管束下,陸祈綿被迫按時吃三餐,到點就要關燈睡覺,連畫畫的時間也被控制在一個健康的時間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