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是我姐姐保佑吧。」周羚摩挲了一下虎口上的紋身,「看到它們還活著,我特別高興。畢竟姐姐老了還要回來吃的。」
宋明棲輕輕「嗯」了聲,牽住了他的手。
周羚淡淡笑了笑:「你知道嗎宋老師,其實出發前我去了一趟濕地公園,遠遠看了一眼,警戒線還沒撤掉。」
位於東經114°03′,北緯22°32′,一棵參天的巨大的榕樹。
深綠色的根莖交纏綿延,垂下的氣根隨風飄蕩。它看起來就像一個沉默的擺渡人,無數生靈寄生於它,腐化,分解,變成新的血肉。
「我有時候會想,它那麼大,那麼明顯,我甚至之前還從濕地公園路過,就差那麼一點點,我為什麼沒有發現,為什麼會迷路這麼久,才知道姐姐一直在那裡。」
宋明棲沉默了一會,才說:「我見過太多案子,就差那麼一點點。」
「殘留一半難以確認的指紋,全國銷售過上萬雙的運動鞋鞋印,比對不中的DNA,你知道他就在那裡,但就是差一點點。」
「會很泄氣,但我總是想,只要他進行了犯罪行為,這個證據就會存在,哪怕一年兩年三年,直到我老了、死了都找不到,但DNA資料庫的檢索不會停下。就算他不再犯案,他的兄弟也可能犯案,他的兄弟不犯案,他的兒子、孫子、曾孫子,只要有一個血親進入資料庫,我們就能找到他。」
周羚轉過頭,看向宋明棲抬頭仰望樹梢的側臉,光斑散落在他的面孔之上。
「你之前不是問過我,是不是相信所有的事情都有證據。其實當時我有限的經驗告訴我不該相信……」
宋明棲停頓了片刻,才繼續說道,「但我現在回答你,是的,我永遠相信。」
第64章 我的生活在對你說
中午是周羚做的飯。
宋明棲第一次真正嗅到周羚所描述的柴火的味道。他對著灶膛里的煙霾吸了一口氣,在確認和周羚身上的味道的確不同時,劇烈地嗆咳起來,但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周羚抱出了廚房。
菜端上來,臘肉炒冬瓜、青椒雞蛋和西紅柿蛋花湯,條件有限沒辦法做得太精細,但柴火灶里燒出來的菜有種特別的香氣,宋明棲覺得吃起來還挺有滋味的。
周羚上一次在這張桌上吃正經的一餐是和姐姐,這一次是和宋明棲。
不知道為什麼,小時候他非常想逃離這個地方,因為貧窮,因為有關他們身世的口舌,不管是善意的、惡意的,他只想好好學習,走出去,把這些東西遠遠拋在身後。可是姐姐離開以後,當他重新回到這裡,他發現人是沒有辦法逃避自己的來時路的,修修補補後的家他仍然覺得珍貴,也是命中注定,他要和珍惜的人一起在這張桌上再吃一頓飯,就好像是姐姐給他的補償。
以後或許還會回來,也許不會。
他要向前走了。向著宋明棲走了。
吃完飯,宋明棲本來要主動洗碗,但周羚以他不熟悉環境為由拒絕了,宋明棲只好站在旁邊跟他聊天講話。
他確實有些煩心,上午聽村委會的意思是沒有什麼別的手續了,他覺得是時候問問周羚的想法,但沒想好怎麼開口。
「我打算下午再收拾……」
「還有什麼事要在這……」
兩個人突然同時開口。互相打斷後,齊齊沉默了兩秒。
宋明棲先放棄:「你先說。」
周羚手上停下來,看著他:「還是你說吧。」
宋明棲只好硬著頭皮點開手機里的課表給他看:「我周一可能要回去了,周二還有課。」
說完以後他就覺得有點後悔,因為他今天上午剛來周羚家裡,就說自己急著要走,聽上去很像對他家裡的條件不太滿意,臨陣脫逃。
周羚沒有看手機屏幕,還是盯著宋明棲的臉。
他立刻解釋道:「噢我不是覺得你這裡不好,當然了我有潔癖,我不能違心說這裡住得很舒服,但真的比我想像中要好。而且我特別慶幸跟著你來了一趟饒北,我覺得直到此刻才算是真正了解了全部的你……」
周羚認真聽他講完這樣一長串的話,忍不住笑了出來:「宋老師,你來饒北找我,除了失眠,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
「也沒什麼……」
「你真的不擅長撒謊。」
「好吧……」宋明棲選擇攤牌,「霍帆說我們沒有聊過以後的打算,我考慮了一下,覺得他說的對。你確實也沒有透露過你的想法,是不是還回廣南,我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