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難以言明的失落席捲了他。
這段時間的交流幾乎變成習慣,他在這種慢互動中找到了一种放松的感受。或許他很快就要失去了。
不過這股失落也沒能持續多久,就被繁忙的工作取代了。
他上午在實驗室,下午寫項目書,今天是申報截止日,根據反饋回來的意見又修改了最後一版。傍晚時有幾位老師聚在一起聊最近要入職的研究員,似乎是UCLA回國的,研究的是自然語言理解的人工智慧之類非常前沿熱門的學科。對於新人的背景大家最為津津樂道,新院長親自過問引進,可見關係匪淺,問及宋明棲時,宋明棲也只是笑著擺擺手,他對這些實在不太感興趣,匆忙離開了辦公室。
回家以後打開電腦繼續加班。
前一晚院長找他談話,就是要求他積極回應學術道德委員會的要求,因此他需要儘快擬寫一份關於被舉報的論文實驗數據的情況說明,另外申請第六醫院的原始數據也需要出具蓋章的函件。
他取消了和周羚的見面,一口氣焦頭爛額忙到晚上九點,等到飢腸轆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完全忘記吃晚飯,宋明棲正在考慮還要不要去哪將就一口,手機突然響了,看屏幕卻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他接通電話,聽到那頭問道:「請問是宋明棲先生嗎?」
「我是。」
「這邊是北二街派出所,周羚是您朋友嗎?」
宋明棲皺了皺眉:「……是。」
「您過來一趟吧。」對面說,「他現在在我們這。」
「出什麼事了?」
「您過來說吧。」
宋明棲不明所以地掛斷電話,又撥周羚的號碼,發現占線,沒人接聽。
他只能換掉睡衣出門,派出所離四季小區不遠,巷子裡不好開車,他選擇了步行。
一路上他都心神不寧,畢竟周羚的情況很複雜,他判斷不了自己這種焦慮的情緒到底是出於對周羚本人的擔心,還是因為周羚進了局子,印證了他對他是潛在罪犯的判斷。
進了派出所,有警員接待了他。
「請問,周羚犯了什麼事?」宋明棲緊貼著人的腳後跟走,想獲得答案的情緒十分迫切,「殺人放火還是盜竊?」
這個警員回頭看了人一眼,他還是第一次見這種完全不盼著點好的親友,感覺有些無語。
「那些要轉去刑偵了,能在這見著人的就沒這麼嚴重。喊你來是讓你把人領走。」警員說,「小伙子下手是狠了點,但阻止不法行為的出發點是好的,我們批評教育為主。」
宋明棲明白過來了,也說不出來是不是鬆了一口氣:「打架鬥毆?」
「嗯,準確來說是互毆。」警員說,「跟幾個收保護費的地痞流氓幹了一架。」
打開觀察室的門,一個褪了漆的綠色長凳上躺著兩個四仰八叉的醉漢,不時發出震耳欲聾的呼嚕聲,角落裡垂著頭的周羚反倒顯得異常安靜,他的手腕被拷在旁邊的鐵質圓環上,白T恤上髒兮兮的。
周羚慢慢抬起頭,臉上倒沒傷,腎上腺素還高漲著,激得瞳仁黑亮,像某種捕獵後的獸類,額頭上還汗涔涔的。
「不知道該打給誰,就報了你的號碼。」他抬起頭,看起來有點可憐。
恰好宋明棲這個「金主」也願意「倒貼」,搶白道:「沒事沒事,就該打給我。」
「我看他腿有傷,感覺有人接比較穩妥。」警員解開手銬,對周羚說,「你去裡面把手機領了,簽個字。手機24小時開機,有需要的話還會聯繫你。」
宋明棲看著周羚走向通道盡頭,觀察室里氣味實在不太好聞,他就走到派出所門口等,突然聽到有人喊了一聲「宋老師」,回過頭竟然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張警官。」宋明棲詫異地朝里看了一眼,還好周羚沒出來,他闊步朝人迎去,「您怎麼在這?」
張永漣笑著回答:「我最近調到北二街刑偵支隊了,過來送個材料,正準備走。這話應該我問您才對,您怎麼了?沒出什麼事吧,需不需要幫忙?」
張永漣是老師熊璽之前參與顧問的一個案子的主辦警察,多年不見,好像從一線上退下來之後也胖了些。宋明棲扶了一下他的肩,帶著他往離門更遠的地方走去:「不用,陪朋友辦點事。」
本以為對方會立刻離開,結果張永漣突然停下腳步:「對了,正好有個事想跟您說。」
「是最近這個礦業家屬樓案有什麼進展嗎?」宋明棲迫切詢問。
張永漣覺得他看起來有點奇怪,但又說不出所以然。
「哦不是這個案子,是之前的2•10案。」他停了一下才繼續說,「監獄方面已經啟動吳關的釋放程序。」
宋明棲沉默了片刻,才說:「這個消息跟熊教授說過了嗎?」
張永漣回答:「我昨天剛給熊教授打了電話,他身體不好,是您師母接的,她讓我最好還是也跟您交代一聲,還叫我傳句話給您。」
「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