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抱歉。」
宋明棲小心翼翼調整了水流。水池邊有一個紅色的塑料蓄水桶,牆角不知道為什麼冒出來一截裸露的水管正在持續緩慢地滴水。
「這裡是怎麼回事?」
「之前施工的時候鏟漏了。」周羚坦然地說,人羞於在境況相近的人那裡表現得不體面,可在階級資本相差巨大的人面前,反而就沒什麼顧慮了,「我只能修到這個程度,現在這樣可以沖廁所。」
宋明棲瞭然地點了點頭。
裝模作樣,周羚想。像宋明棲這樣的人,應該用不了一分鐘就會受不了地跑出這間地下室,大口呼吸乾淨新鮮的空氣。
但宋明棲的潔癖似乎引申到了蘋果上,兩分鐘後他還站在那裡反覆清洗。
「不是要削皮嗎?」
宋明棲說:「是,但削的時候手會先碰到果皮再碰到果肉,所以必須要洗乾淨。」
面對這種「歪理邪說」,周羚竟然一時很難反駁,張了張嘴沒能說出別的話。
關掉水閥之後宋明棲抖落蘋果上殘餘的自來水,他今天穿白襯衣和灰色休閒褲,背影氣質清俊,手臂用力時襯衣下的肩胛骨緊繃,臀胯也隨之顫動。
周羚的視線在上面定了一會。等宋明棲轉過身的時候,看到周羚正佯裝低頭把玩手裡的小刀。
「刀借我。」
周羚沒來得及反應,宋明棲就從他手裡抽走清洗,順理成章地像是回到自己家。
氣氛有些安靜,可以聽到刀刃割過果皮和果肉發出的細微沙沙聲。沒過一會,周羚就皺起了眉:「你平常就是這樣削蘋果的?」
宋明棲停下動作:「怎麼了?」
「肉都削沒了。」周羚朝前坐了坐,伸出手,「給我。」
讓病號親自動手怎麼好意思,宋明棲爭取了一下:「你這刀我用不習慣,讓我再適應適應。」
周羚看了一眼蘋果:「沒剩多少給你適應了。」
宋明棲只好交出控制權,坐在椅子上看周羚就著床頭的垃圾桶熟練地削皮,小臂上的肌肉線條時起時伏,果皮不間斷,留出的果肉也比上面已經削過的半截大出一圈。
不同人的經驗總有隔離,如果面對都市生活或象牙塔內,宋明棲會更加遊刃有餘,只不過現在面對基本的生存問題,怎麼修理壞掉的水管,又或者讓蘋果去皮入口,那周羚顯然更勝一籌。他雖然年紀不大,但在生活這一艱難課題上,倒是早早的畢業了。
不過宋明棲並不覺得羞愧,只是一直盯著人的手看:「我聽說,虎口紋身非常疼。」
「還好。」
「為什麼紋Y這個字母?」宋明棲試探著問,「女朋友?重要的人?」
整圈果皮應聲斷開,直直墜進垃圾桶。周羚提起眼皮,視線平行處,是宋明棲前襟上被自來水濺出的一小塊濕漬。
「我覺得Y這個字母很有意思。」
宋明棲緊緊盯著他:「怎麼說?」
周羚的表情變得有些晦暗不明,他手上停了一會,在開口的同時才用力削下一塊果肉,發出一聲汁水充沛的脆響。
「Y是26個字母中倒數第二個字母,也代表未知數……」
又來了,那種危險的感覺又出現了。宋明棲晃了下神,直到周羚將插著蘋果的小刀伸到他的眼下。
「呵,開玩笑,都是我瞎說的……」剛剛緊繃的表情在這一刻忽然融化,變成了一張英氣十足的笑臉,「吃嗎?」
宋明棲客氣道:「不了,買給你的。」
手臂仍固執地懸在空中,「不是你想交朋友?」
宋明棲安靜了幾秒才決定伸手去拿,快觸及的時候,周羚晃了下刀躲開了。
「別用手,用嘴。」
第16章 難道你要看我上廁所
用嘴去就別人的刀是一件危險的事,尤其對方還是一個捉摸不透的瘋子。
可宋明棲看著他的眼睛,立刻明白像周羚這樣的人,需要建立一種絕對服從的模式,才能打消他過剩的警惕心。
此時的蘋果不是蘋果,它是解開周羚身上謎團的第一步。
宋明棲垂下眼瞼,慢慢湊過去,低頭用牙齒咬住蘋果,張嘴時由於嘴唇的內收可以看清裡面的牙齒和半伸不伸的舌頭。此時鋒利的刀刃離他的嘴唇只有一寸,他感覺自己的唇角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