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小的時候,當他看到別人除了校服以外還有各式各樣的衣服,他在飯桌上和父親聊到這件事,宋盛成會問「多少錢」;
當他驕傲地同他父親標榜自己又考年級第一時,宋盛成還是會問「要什麼,多少錢」。
宋盛成最常展示的是他的錢夾,最少展示的是他的內心。
其實宋盛成明白宋明棲並不是想要錢,只是他既不想表現得漠不關心,也說不出「明仔真棒」之類感情充沛的話語。他受到的男性教育讓他變成一個情緒從不外露的人,並且他堅信溺愛使人落後。總之對於這類擺不平的情況,他認為錢起到了恰如其分的作用。
當然,如果宋明棲的母親還在,她會扮演好這個更加柔軟的角色,絕不會像他這樣冷硬蹩腳,他們該是多麼父嚴母慈的一家三口。
可是沒有如果,而且看起來宋明棲已經很好地接受了這個模式,以至於他不明白周羚明明看起來非常缺錢,可為什麼不吃這套。
周五汽車終於維修完畢,4S店通知取車。宋明棲在店裡例行檢查後啟動汽車,他打算去一趟超市,順路去郵局寄信。
剛走到郵筒邊,窗口的服務人員探出頭來,遙遙喊了一聲:「宋老師,直接給我吧,不用塞郵筒了!」
今天值班的是尤菲,算是熟人,宋明棲經常在她這裡訂購限定版本的收藏郵票。
宋明棲朝她點了點頭走過去,將信件遞進一小扇窗口。
尤菲接過握了一下,感覺比上一封又要更厚一點,她低頭看了一眼信封:「吳關……還是寄到監獄啊?」
「嗯。」
幹這一行久了,寄到監獄也好,醫院也罷,各有各的難言之隱,尤菲不打聽別人的隱私。只是宋明棲五年如一日,有這種毅力幹什麼都會成功吧。
「如果什麼時候收到回信了,我一定第一時間給您送過去。」
雖然這種可能性越來越小,但宋明棲還是笑著扶了扶眼鏡:「謝謝。」
「對了。」尤菲避了避周圍的同事,托著腮小聲說,「我最近新認識了一個朋友,剛搬來我家樓下……」
宋明棲立刻會意:「男朋友?」
「哎呀,還不是呢。」尤菲不好意思地說,「正在了解,人蠻老實的,但我不知道他怎麼想。宋老師,您是不是研究心理學的?有機會您給把把關。」
大部分人認為心理學在生活中最廣泛的應用場景,一個是治療抑鬱、緩解壓力,另一個就是攻略對象,看清謊言。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如此,不過如果想對一個人有更科學的認知,最好還是讓他去做心理評估測試,比如MMPI、HAMD或者HAMA,都會比短暫的接觸來得準確。
要是往前倒個幾年,他一定會這樣答覆,只不過如今的宋明棲已經明白大部分人要的是算命,而非科學。
他早已掌握不掃興的回答方式:「好啊,沒問題。」
回家的交通一路通暢,進車庫時路過物業辦公室,好巧不巧看到周羚和幾個工友並排蹲在外頭的台階上扒拉盒飯。
最刺目的是,他的鼻樑又紫了一塊,宋明棲才恍然想起他忙得昏了頭,昨天是星期四。
宋明棲故意將車停在他面前,摘下墨鏡開門下車。
「沒想到你連車都會修,確實是積碳,油門拉線也有一點問題。」
這種熱情的當眾盛讚,像一塊石子落入湖中,立刻引起一眾連鎖反應。其他幾個維修工神情微妙地看了一眼周羚,又好笑般地交換眼神,紛紛合上蓋子站起來走開。
很快台階上只留下置若罔聞的周羚,只是一味埋頭吃飯。
他一側的腮被食物充滿,盒飯里只有清湯寡水的包菜和豆角肉絲,但他吃得很野蠻,狼吞虎咽的那種吃法,以至於給人一種非常好吃的錯覺。
長久的無視令宋明棲感覺很沒面子,他不太高興地改變了話風,「但你蹲在這有點擋住入口了。」
事實上周羚所在的位置很偏,絲毫不影響進出,不過面對宋明棲的吹毛求疵和沒事找事,周羚看了他一眼,還是選擇忍讓,又向旁邊挪動了一小段距離。
過程中脖頸上的項鍊從稍低的領口滑落出來,宋明棲發現,那竟然是一小塊吉他撥片。
「為什麼不進屋裡吃?」宋明棲問。
「我不是物業中心的人,只能在外面吃。」
「對了,那天忘記問,鎮流器是在哪買的?家屬樓對面的五金商城嗎?」
周羚速度慢下來,飯菜冷了,泛起油花,令人生厭,他將盒蓋草草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