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舉著手機走到窗前,用手指挑開兩片百葉之間的縫隙,看向對面樓棟地下室的出口。黑洞洞向下延伸的陰濕台階,不知道掩藏著怎樣一個世界。
不過監視周羚的行動不能每天進行,他的正職是廣南大學心理學院的教師,他有科研工作,還要上班。
最近心理學院的老院長退休,要空降一位新院長,大家惴惴不安,都裝作異常忙碌的樣子,好證明自己的工作不可取代。宋明棲雖然無意奉承,但不得不被捲入其中,完成其他領導交辦的一些沒有意義的工作。
為了解決和周羚之間的時間差,他在窗前架起一台攝像機,打算記錄一些畫面。
但回看錄像時發現,距離太遠,拍到的東西難以分辨,就算在能夠勉強分辨的畫面里,周羚就像一隻工蟻一樣,每天兩點一線,出門上班,回來睡覺,沒什麼有效信息。
他意識到需要一個接近此人的契機,但遲遲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就在一籌莫展之際,周三晚上在小區門口,他無意間目睹了周羚和其他幾個人一起上了一輛拉貨的小汽車。
這群人里有大花臂、有美式前刺髮型的黃毛,在宋明棲眼裡完全就是黑社會團伙,拉幫結派地要出去火拼。其中一個人宋明棲在物業辦公室的牆壁上倒是看過他的照片,叫蔣銘宇,是周羚的同鄉。
上了一晚課的疲憊頓時一掃而光,宋明棲立刻開車跟了上去。
十分鐘後,車輛停在了唱靚KTV的門口。
宋明棲將車停在樹下的陰影里,看著勾肩搭背、吵吵嚷嚷的一群人下車走進了KTV的大門,周羚只是沉默地低著頭跟在後面,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宋明棲戴上墨鏡遮掩面孔,也跟了進去。
唱靚KTV不是什麼高消費場所,魚混雜,菸酒氣刺鼻,紅藍色的燈斑在泛黃的壁紙上閃爍,宋明棲的反胃感加劇,快步向里走去。
晚上戴墨鏡本來就奇怪,路過的人不時側目,宋明棲沒有功夫理會,緊緊盯著前面的一行人,走進二樓的包廂。
服務人員進出了幾回,抱了兩箱啤酒又帶進去幾個女孩,裡面開始傳出喊麥聲,操著不知道是哪裡的口音,構成了這種宋明棲難以理解的音樂形式。
一直等到暫時不會再有人進出,宋明棲才摘下墨鏡湊了過去,門板上有一道狹長的玻璃,正好方便他向里窺探。
周羚坐在最左邊的單人沙發上,有個波浪捲髮的女人擠坐在他身邊,正試圖抱他的胳膊,周羚面無表情地讓出了一些距離,女人的手落了空。
今天的周羚穿了一件乾淨的白色短袖,頸間銀色鏈條垂掛下來的墜子薄薄一片看不清形狀。
他終於不再戴維修時的那頂鴨舌帽,五官在頂光下可以看得很清晰,也可能是氛圍的原因,宋明棲承認他確實長了一張英氣又冷峻的面孔,寸頭比之前長長了一些,發色和瞳色一樣烏黑,年齡二十出頭,和他們學校的男大學生差不多。
其他人早就成雙成對,摟抱在一起調笑。周羚長相不差,女人不死心地再次擠過去,抬手搭他的大臂,那裡的肌肉線條流暢緊實,看起來手感非常好。但還沒碰到,就被周羚一把叩住了手腕,然後不留情面地甩開了。
——功能障礙人群大都會排斥異性的接觸。宋明棲又想起霍帆的回答。
周羚在這群食色性也的男女里,確實是個怪人。他不唱歌,也不說話,只是靠在沙發背里,肘搭在膝蓋上,例行公事一般垂著眼皮放空,屏幕的光線在他臉上忽明忽暗。
很快沙發另一頭就有人做起了更出格的事,故意親得水聲嘖嘖,惹得大家起鬨起來。周羚的目光飄過去,只定了一秒就又移開了,然後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啤酒。
這是人在手足無措時會做出的掩飾型舉動。
宋明棲突然發現,偷偷觀察別人很有意思,像周羚這樣看起來冷漠無情的人,竟然也會為目睹男女之事而不好意思。
當然,這也大概率意味著,他還是個處男。
第6章 是不想還是不行
是不想還是不行,這是一個問題。
比哈姆雷特思考的甚至還要棘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