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他吸取教訓,經過一番認真打量,他發現這個維修工確實比想像得要年輕,頸上一根銀鏈若隱若現,通身的工裝外套和工裝褲十分襯他,整個人顯得格外挺拔。只是不知道今天他是從哪家趕過來,衣服上灰撲撲的,沒有第一次見面時看起來整潔。
「您好,維……」
這一回還不等對方說出「維修」兩個字,宋明棲就已經脫口而出:「燈壞了。」
周羚仰頭,目光投向房頂,客廳僅靠玄關和走廊的燈維持照明。
「嗯,就是這個。」宋明棲說著側身將人讓進來,周羚敏銳地發覺對方在他身後留了門,並沒有關嚴。
開放令人更有安全感,顯然宋明棲覺得和他共處一室非常危險。
周羚感覺很滑稽,但沒有說什麼,只是將工具箱放到地上,抬頭看了一圈:「開關是這個嗎?」
「對。」宋明棲佯裝鎮定,抬手開關了兩個來回,「你看,現在不亮了。」
周羚走過去拉下電閘,說:「借把椅子。」
一雙略舊的工裝短靴套著鞋套踏上餐椅,周羚站上去,褲腿在靴口處束得很緊,令小腿看起來兇悍有力。屋內昏暗,只剩下陽台投進來的橘色餘暉,又將周羚的身形在地上投下狹長的影。
宋明棲站在椅下,仰視時這人的輪廓更高了,甚至有種駭人的效果,他感覺他的雙臂環繞後大概能塞得下兩個自己。但很快他又抹去了自己這一荒誕不羈的想像。
周羚卸掉燈罩,裡面有一些死掉的蛾蟲,「什麼時候不亮的?」
「今天下午。」
「這燈裝了多久?」
周羚打開手電往裡照,一眼就看到斷了一根線的鎮流器。切口是被人為割斷的。
「三年吧。」宋明棲仰著臉說,「怎麼了?」
第4章 寫信表達我的仰慕
手電的光柱從燈上移動到宋明棲的臉上,周羚垂著視線盯著他,毫不心虛且神情倨傲的一張臉——
皮膚白皙細膩,五官精巧,頭髮簡單抓過,鼻樑上架著一副金絲細邊眼鏡,一看就是出門有車開,進門有空調的那種白領,從裡到外透著一股知識分子的精英氣質。
氣氛突然安靜了一會。在這樣的沉默里,宋明棲恍然意識到,自己的鼻尖正對著這個人的襠部,輪廓看起來很鼓,他尷尬地後退了一步。
光柱又移開了。
稍傾,周羚從椅子上跳下來,一邊清理燈罩一邊說:「鎮流器壞了,要換。」
宋明棲根本搞不清品牌與參數,自然不可能自己去買:「多少錢,你幫我帶一個吧。」
「一般的30,好一點的60。」
宋明棲說:「加一下微信我轉你。」
周羚掏出手機,不知道是幾手的,看外殼的陳舊程度至少使用了六七年。遞出二維碼的時候,宋明棲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得很短,手很粗糙,分布著一些細微的傷痕,虎口處一個字母Y形狀的黑色紋身,而中指、食指和拇指都有不同程度的指繭。
好友申請通過得很快,周羚的頭像是一把吉他。
對一個維修工來說這把樂器好像有點太過文藝了,宋明棲皺了皺眉,這影響了他對這個人的判斷。
「我給你轉70,多的10塊錢算跑腿費。」
周羚沒有點開紅包:「物業有統一標準,我只收60。」
多給小費竟然會被拒絕,宋明棲有些意外,不可思議地笑了:「我又不去投訴你,而且其實你買個30塊錢的回來,自己吞30我也不會知道。」
這話里有對這個行業的偏見,以及微不可查的輕蔑。但周羚沒動。
眼前的兩瓣嘴唇線條分明,開開合合間聲音好像變得空蕩。周羚看著他那張擺出高高在上神情的臉,腦子裡閃過幾天前在宋明棲的電腦里,看到的那個word文檔。
那是一封正在擬寫的信件,寄往廣南監獄,收件人是吳關——
「吳先生:
您好!再次寫信表達我的仰慕,您所做的是一場完美犯罪。
三個月後是您出獄的日子。在此之前希望您可以允許我和您見一面,我想當面傾訴我的崇拜。」
不知為何周羚的眼神驀地冰冷,手指指節泛白,攥緊了手機的邊緣。
宋明棲立刻噤聲,正準備悄悄往藏有電擊器的抽屜挪動幾步,周羚忽然垂下頭,抄起工具箱,頭也不回地朝門外走去。
緊接著宋明棲的手機收到了紅包被接收的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