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烏雲沉底,壓在人的頭上,好像棉團觸手可及,又好像雷霆不可觸碰。
陸家的人很快就收到了消息,趕來殯儀館,各個都穿著黑色西裝,臉上掛著冷漠的表情。
而陸濯致早已從那種困悶的心境裡走了出來,恢復成了往日的模樣,漫不經心又矜貴有禮。
陸家的人能來參加陸勤盛的葬禮,也不過就是為了陸家的那幾個錢。
這些人都是陸家的旁支,算不上直系,真要是談繼承權,他們這些爺叔姑叔的根本都排不上資格。
但偏偏陸濯致他更沒有資格。
他只是姓陸,卻從來都不是陸家人。
池予忍著身體的不適,盯著眼前虎視眈眈的陸家人,生怕他們會活吞了陸濯致。
陸濯致很聰明,讓陸家人先說,把問題都拋出來,他只是站在遺像邊,冷冷地盯著台下奮起的陸家人。
「濯致,你就這麼照顧你爸的?我前段時間去看他,他身體還健朗的很,怎麼一夜之間就走了呢?是不是你故意不給你爸治病?」
「養不熟的白眼狼,你爸就不該收養你,就不該把你帶回陸家,連晚年都沒能享福。」
「小陸,你這個孩子也是我們幾個爺叔看著長大的,你本心不壞,只是你需要明白,你身體裡流的血終歸不是陸家的。」
「陸家留給你爸的那套老宅,還有不少私產,就交出來交給我們打理吧,你本來也不是陸家人,名不正言不順啊。」
「是啊,你算不上陸家人,自然不可能交給你。」
陸濯致嗤笑一聲,凌厲冷戾的視線順著殯儀館場內環視一圈,「說完了嗎?」
池予看著他眼中閃過的恨意,心房被緊緊地捏了一下。
根本顧不及這些人會如何猜測自己和陸濯致的關係,在這一刻,池予只想站在他的身邊,陪著他一起面對這群魑魅魍魎。
「陸濯致。」池予牽住了他的手,用炙熱的目光傳遞著自己的熱源,「恨是最簡單的情緒,今夜過去你和陸家就沒有任何關係了,這是解脫、是新生,不要被恨意占據了自己的全部。」
陸濯致露出了一抹稍顯慘白的笑容,放緩了聲音,「好,我聽小予的。」
重新抬起猩紅的眸子時,陸濯致淡漠寡意地瞥過眾人。
「陸家的任何東西我都不會要。」
「如你們所願,從今天開始,我和陸家斷絕任何關係,陸家和我再無瓜葛。」
「你們,請自便。」
再無瓜葛……請自便……
這些話說完,池予又一次感覺自己的身體再次遭受著劇烈的剝離,宛如神識被強行剝離出這具軀體裡。
他猛地甩了下腦袋,腳下步伐踉蹌些許,這動作又拉扯著他們相牽的手,連帶著陸濯致都身形晃了晃。
陸濯致順勢將池予摟在懷裡,半拖著就將人抱進了休息室內。
丟下了一群所謂的陸家高門子弟,滿臉怒遏,又各自眯著滿是算計的眼睛,互相地盯著彼此。
陸家剩下的最後一塊肥肉,被陸濯致輕飄飄地丟向空中。
這塊肉到底能被誰吃下,還得讓他們再爭上一爭。
都是姓陸的,高貴的血脈,誰都不輸誰,爭一爭,看誰的血統更純粹,更能代表陸家的血脈吧。
這一場斗局,陸濯致是始作俑者,也是唯一的觀眾。
所謂的陸家人,在不知不覺中轉變了身份,猶如深陷斗場的困獸們,已經變成了陸濯致圈養的鬥獸們。
休息室內,陸濯致擰了一瓶水遞來。
「我看看電量。」
說罷,陸濯致就要掀開池予右胳膊上的衣袖,想去查看電量。
小機器人連站都站不穩了,陸濯致能想到的最簡單的原因,就是缺電了。
「沒,才充的電,可能是晚上沒睡好,主控台在模擬人類休息不好的狀態吧。」池予說。
若是放在之前,池予這番鬼扯話陸濯致可能不會相信。
如今池予的真實身份已經知曉,池予沒必要再瞞著自己什麼,所以陸濯致倒也沒多想,就真這麼以為了。
「我讓吳宣送你先回去吧。」
陸濯致走到休息室內自帶的洗手間內,用清水洗了把臉,水滴弄濕了額前的碎發,讓他顯得很是破敗凋零。
池予拒絕了陸濯致的安排,「我陪著你。」
洗了臉,陸濯致也沒擦臉,就徑直走回到休息室內的沙發上坐下,雙眼微微瞪直。
「小予。」驀地,他喊了一聲。
「這樣就算是結束了嗎?」
池予反問他:「你想結束嗎?是不是覺得就這麼結束了,有點接受不了?」
「以前,我覺得自己是恨透了陸勤盛,真等他死了之後,我又覺得這份恨意,根本支撐不了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