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予,是他在這裡的唯一。
只有小予是他的,好似有小予在的家中,才能被稱之為「家」。
小予會守在家裡,不管多晚,都會留上一盞燈,再看到肩披風雪的陸濯致時,會欣喜地叫上一聲:「主人。」
茫茫雪夜中,尋著光亮的地方,陸濯致總能找到能夠收留他片刻的一隅,那是小予在的地方。
機器人又如何,只有機器人才會如此堅定地選擇他的主人。
福利院也好,養父也罷,在陸濯致身上皆是有所圖有所求。
他,從未被堅定地選擇過,這是陸濯致追溯一生拼了命想要改變的東西。
他想感受愛。
哪怕是被編寫進機器人運行程序里的愛,他也趨之若鶩。
起初,陸濯致不屑於和機器人交流,只是發出貧瘠的指令,不帶情感,不夾雜情緒,就只是單純的指令。
或許是小予的可愛、超出機器人的靈動,和他身上總是散發出能夠讓陸濯致感覺到心安的氣息,總之,此時的他不願意小予從身邊離開。
從未想過好友送來的機器人,被自己冷落這麼久,卻變成了他企圖感受愛的途徑。
可笑吧。
回到車上,池予驚魂未定,腦中閃過的畫面全是何叔被人扛走時的驚恐懺悔。
「主人,他……」池予抿著唇,手指放在膝蓋上絞在一堆,「你真的要廢了何叔一隻手嗎……」
「他就是想替工人們追回工資,做法偏激了些,主人可不可以……別……」
陸濯致沉悶地坐在駕駛位,抬起自己的右胳膊虛虛地搭在了方向盤上,視線冷淡。
仿佛透過陸濯致的胳膊就能想像出此時何叔正在經歷的悽慘折磨,池予咕咚咽下口水,身子都抖成篩子。
一直不曾開口的陸濯致說話了,「你害怕我?」
冷冷的,語調起伏不明,能聽出來此刻的陸濯致心情很不好,特別是當池予接觸到那雙寒眸里散發出的漠然時,他意識到對於冷血反派的陸濯致來說,廢掉何叔的手已經是手下留情。
即使身子抖成了篩子,池予依舊堅定地撫上陸濯致搭在方向盤上的胳膊。
「我不怕你,你是主人,我怎麼會怕你呢。」
陸濯致堪堪掀開眼睫,斜著瞥了小機器人一眼,「你抖得厲害。」
池予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是主控台檢測到你的情緒變化,是他要抖,不是我抖。」
車輛還未啟動,池予還沒有繫上安全帶,他挪動身體,雙手張開,朝陸濯致的肩上摟住。
「這才是我想做的舉動。」池予說:「主人,我想抱抱你。」
陸濯致單手握著方向盤的姿勢未變,被池予擋住的臉眸有瞬間的輕晃。
「為什麼。」陸濯致問:「為什麼想抱我。」
小機器人說:「我讓主人擔心了,小予想讓你知道,我沒事,我很安全地回到了你的身邊。」
陸濯致很高,池予抱住他的姿勢很不舒服,因此他不得不直起腰,讓自己能夠更加靠近自己的主人。
直到頸窩處被人用下巴碰了碰,池予這才聽見從陸濯致唇中吐出的一聲嘆息。
池予鬆開了懷抱,對著陸濯致輕聲「嗯?」了聲,「你……」
眼前的主人只是對著他勾了勾下巴,示意他朝窗外看。
池予愣了愣,略有侷促地轉過身,結果看到一張大臉貼在窗戶上,眼睛亂飛,嘴上掛著燦爛且不值錢的笑容。
「何叔?」池予驚呼一聲。
陸濯致:「窗戶貼了黑膜,他看不到你。」
連忙降下車窗,池予往車窗外一趴,「何叔!」
何叔在池予降車窗的時候就看到了坐在主駕神色冷寂的陸濯致。
「誒,小予。」何叔齜著大牙笑了笑,「今天的事是何叔做錯了,給你道個歉,我不該聽信湯司忱的鬼話,還好沒做出不可挽回的錯事。」
池予看著何叔被繃帶包裹吊在胸前的右胳膊,裡面似乎還打著石膏。
動作這麼快……卸完胳膊還能就地包紮?
「這不是石膏,是泡沫板。」何叔聲音渾厚,氣沉丹田,一點都不像受了傷的樣子。
池予突然感覺明白了些什麼,他蹭地回過頭看著陸濯致。
陸濯致依舊是那副冷淡面容,這會兒倒是更冷了,連眼神都不給小機器人一個。
何叔站在車邊,朝陸濯致連連點頭,「陸總,您交代的事情您放一萬個心,我們保證完成任務!」
明明剛不久何叔還惡言相向,完全就是魚死網破的偏激狀態,如今倒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