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了閉眼靠在床頭,靜靜感受著剛才的情緒。
仿佛失憶的兩個月里埋下的種子被這段對話激活,一些記憶帶著愉悅輕鬆的感受重新活躍起來。
夜晚。
護士送來的飯盒裡,多了一盒漂亮精緻的米糕,說是菲蘭閣下送來的。
亞納看著這些食物沒什麼胃口,其他的原封未動,就嘗了下米糕。
味道不錯。
沒想到菲蘭在廚藝方面進展這麼快。
明明上綜藝的時候還什麼都不會,連烤火都格外生疏,現在竟能做出不錯的東西。
亞納很給面子的吃了幾塊。
再多就咽不下了。
夜深人靜,他像之前睡不著的每一夜一樣,照舊給自己打上助眠的藥物,在特質藥物的作用下,他緩緩入睡。
因為精神力受損,加上心事繁多,他常年不能睡個好覺。
就如現在。
在隱約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時,亞納就知道。
他又要做一個清醒的夢了。
精神力出問題的緣故,他很難熟睡,只要身體能休眠就是勝利,所以即便質量不高,做著一個意識清醒的夢,他也不會強制醒來。
他的身體需要休眠。
他也想盡力活著。
本以為這次的夢會和之前一樣,如同膠片般,連續地滾動著其他蟲慘死的畫面,再隨機挑選一段深處的記憶讓他『欣賞』。
然而,落腳的那一刻,卻發現並不是。
他此刻置身於一片白色的空間中,四周靜謐得可怕。
仿佛天地間只留下他。
空洞、寂靜。
亞納四處張望著,在這片虛空中漫無目的地行走。
清醒的控制睡夢中的行為於他而言很正常,但像這次,夢到這樣一處只有白色的地方就顯得很奇怪。
甚至能清晰感覺到腳下的觸感,軟綿綿的,像棉花一樣。
他就像無頭蒼蠅似的隨意走了許久,也什麼都沒看到。
直到耳邊若有若無地響起一些細碎的聲音。
像輕輕的呼吸,也像心跳。
小到像是一個錯覺。
直到,一股力道突然間將他拉入懷中,他正欲掙扎,餘光陡然注意到那雙白色手上的痕跡,是一道燙傷後留下的疤痕,清晰而刺目。
亞納的動作頓時停住,任由被摟進懷中。
他的身體像是陷入一團棉花中,軟綿綿的,碰不到實地。
也在這時,他才注意到自己變得格外矮小,手腳都成了縮小版,像個幾歲的孩童。
他被緊緊摟著,落入了一片柔軟的棉花球中一般。
他低下頭,端詳著 自己縮小的身體,和那隻緊緊框著他帶著疤痕的手。
短暫的安靜過後,他才出聲道,「........首領。」
他的聲音很輕。
這麼多年他夢到過首領,但從未夢到過活著的首領,只有那顆頭顱孤零零毫無生氣地落在他懷裡。
而現在,好不容易夢到,似乎也沒有個活蟲樣。
亞納小心地抓住那隻帶著疤痕的手,小小的手附在上面,細細地摩擦過。
格外清晰的觸感令他不禁沉浸在這片刻的虛假中。
隱約間,擁抱著他的力道好像有著某種魔力,拉著他越陷越深,但並不痛苦也沒有窒息感,反而很柔軟也很溫暖。
只是意識越發模糊,那隻手始終在他的懷中,沒有離開分毫。
他又喚了一聲『首領』,依然沒有回應。
他也陷得越深,像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下墜,純白的空間逐漸變得灰暗,仿佛什麼將他包裹起來。
「亞納.......」
近乎要睡過去時,那道熟悉入骨的聲音陡然在耳畔響起,亞納微微睜開眼望著灰暗的『天』。
那雙手僅僅將他摟住,這次的實感變得強烈了許多。
「亞納,想永遠陪著大家嗎。」
是首領的聲音。
亞納眨了眨眼,兩隻縮小的手全部用上才抱住對方的手臂,「想。」
但他知道,這只是一個夢。
這也不會是首領能說得話。
只是剛憶起從前,那一切仿佛曆歷在目,好像回應這句話就可以儘快抵達他們的身邊,所有的慘狀也能煙消雲散。
可隨著話音落下,視野所及的四周也逐漸變黑,像被拖拽著緩緩沒入深淵之中。
亞納靜靜抱著懷中的手臂,睏倦也睡意也越發強烈。
被溫暖包裹著逐漸失重,身體傳來若有若無的飄渺感,像是下一刻就可以化作粉末消散。
他躺在對方的懷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和舒適。
不過。
真的.......會留在這裡?
迷迷糊糊間,這個念頭陡然跳出,令亞納的意識清明兩分。
明明是個夢,卻無端的浮現真實的感受。
如果只是夢,那放任自己沉淪無疑是最好的,畢竟他終究會醒來,還是會回到那片現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