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
沉沉一聲嘆息在靜謐的室內響起。
查理邇微微低下頭,一言不發地抽回手,在亞納的手要落空時,又輕輕抓住捏在掌心。
他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捏著雄蟲的手。
一個月前骨瘦嶙峋幾乎皮包骨頭的手指,現在也有些軟軟的肉。
他有些粗糙的指腹緩緩摩過那細膩白皙的皮膚,像是在撫著最寶貴的珍愛之物。
半晌後,他才開口道:「我明白,亞納。」
查理邇輕輕鬆開手,起身繞到桌前,將雄蟲抱緊到懷中,他輕撫著雄蟲的脊背,以往是柔軟修長的頭髮,此時是能清晰摸到骨結的脊背。
他輕抱著雄蟲,「但我........」
他的話未盡。
亞納卻明白他的意思,反手同樣抱住他,認真道,「查理邇你相信我。」
「我想活下去,一定會認真活下去。」
「我不想懦弱不想逃避,更不會尋死。」
「雖然我之前也許.........但現在不同了不是嗎。」
亞納緊緊盯著查理邇,一字一句道,「就算你不信我,你難道不信自己?」
「你做了那麼多,不就是希望我即便想起來,也能活下去嗎。」
擺脫痛苦是很困難的事,要從深陷十幾年的泥沼中出來,即便是查理邇也無濟於事。
但亞納失憶了。
——這是一個契機。
在那段失憶的時間裡,他讓亞納上綜藝,結識朋友,收穫無數喜歡他的蟲。
是儘量在這段時間裡埋下密密麻麻的種子。
直到亞納真的恢復記憶的那天,埋在這段時間的種子會發芽,會重新生長在被破壞被焚燒徹底的貧瘠土壤上,會替代過去的花重新綻放在這裡。
亞納曾經的快樂和希望被徹底碾碎,再好的回憶也只會襯托他們慘死的痛苦。
他需要新的花朵,需要新生。
但是土壤被破壞的徹底,沒有種子再能發芽。
那麼,因為忘記而重新恢復生機的土壤,是讓花朵重新生長的機會。
即便土壤再次走向自毀,植物的根基也會拖住他,反哺他。
「查理邇........」
「是。」查理邇深吸一口氣,他低下頭,雙手捧著亞納的臉,額頭與他緊緊相貼。
「我相信你了,亞納。」
也信自己。
他明白,這一天總會到來。
所以他用盡一切將亞納推向這個新世界,新生活。
哪怕僅得到一個多月的時間。
他不知道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能在亞納恢復記憶後留下多少,但他相信,是有用的。
查理邇緩緩低下頭,親吻上雄蟲唇角。
亞納眼帘不禁顫了下,稍作停頓後,微微仰頭順著對方的角度接納了這個吻。
這是第一次,真心實意地親吻。
...
翌日,亞納和查理邇開始收拾東西準備住院。
他們將前往中心醫院,進行記憶修復的治療,至於時間——不定。
三隊得知後,深知無法阻攔,面容好似仿佛又蒼老幾分,脊背也彎下些許。
亞納卻沒說什麼,他清楚無論說什麼都沒用。
只要他好端端的回來,就是最好的證明。
離開前,亞納給菲蘭發去暫離的信息,又將家裡的機械體沉睡,做足準備後跟著查理邇坐上前往中心醫院的飛行器。
他沒什麼心情。
不緊張,也不擔心。
或許是昨晚說開的緣故,或許是有蟲陪的緣故。
他已經做好最壞的預想,他相信自己能接受那一切。
和雄蟲相關的事處理起來總是很快。
凌晨進行的預約,今天中心醫院就已經準備好,只等他們到來。
熟悉的醫院外景,熟悉的內部走廊。
明亮白熾燈反射在光白的磚塊上,晃得眼睛刺疼。
亞納的手被查理邇抓在掌心,將他整隻手包裹在其中,熾熱的溫度從縫隙中流入浸染他的皮膚。
亞納抬眸看他一眼,輕輕回握了下,「不用擔心。」
他已經想好了。
無論恢復記憶後帶來的是什麼,他都會緊記自己此刻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