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頭也不回的下了樓。
松向南這輩子就活過兩次。
第一次是秦家家主將他帶回承燭府的時候。
那時候他真的還小,爹娘好賭,欠了一屁股債還不起,被人亂棍打死,好在還有點天地良心,將松向南早就送走。
親戚眼瞧著沒了爹媽,自然也不會給他好臉色,不給飯吃不讓睡覺,後來松向南受不了,自己出逃,跑了三天都無人發覺。
他就在山林里和野怪搶果子吃,爭山泉水喝,直到那次遇見魂魄,差點將他活吞,是秦家家主將他救下,帶著回了府。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鮮活的家庭。
秦硯這人從小就拉著臉,松向南剛到承燭府那會兒還很怕他,總覺得對方不歡迎自己,想方設法去討好,到頭來碰了一鼻子灰。
當時秦家家主就笑著說,秦硯性子就這樣,別放在心上。
家主是很和善的人,夫人更是溫柔,兩個好性子好脾氣的人,居然生出秦硯這樣固執的小孩。
松向南覺得神奇,從此就以觀察秦硯為樂。
後來家主和夫人發生變故,承燭府上下只有他們倆,松向南開始擔心會不會秦硯趕他走,畢竟一開始他就是這樣被趕出親戚的家門。
誰知秦硯不僅沒趕他,反而在無形中與他更親近了些,直到秦硯主動破冰與他講話,松向南這才徹底放下心。
撫原鎮幾個除魂世家都是相互連結,有次宴會,秦硯主動帶了他去,他這才得以認識許逢林聽淮和宋子京。
當時他不會掌燭,只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但秦硯還是把他介紹給他們,當時他說,這是我弟弟,松向南。
現在想想,松向南都覺得很想哭,他居然在一個與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地方有了家。
第二次是秦硯教他掌燭術的時候。
從他進承燭府開始,就明白這是怎樣一個家庭,又是怎樣的一個責任,因此他一直當自己是個外人。
外界說的話他不是沒聽到過,但松向南心態好,不想因為那些沒必要的事與他人爭論。
他不想給秦硯惹麻煩。
松向南沒想到自己對於秦硯來說竟然如此重要,更沒想過秦硯居然想將掌燭術傳給他。
自己是什麼人,自己心裡最清楚,他不是沒做過英雄夢,只是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英雄,最廣泛的就是普通人。
但秦硯對他說,你天資聰穎。
於是他就在一聲聲天資聰穎中,拿起了那截蠟燭。
秦硯是個好師父,將一切都傳授給他,從基礎到入門,他們花費了多少時間,松向南都記在心裡,將來一定成倍奉還。
於是秦硯對他而言不只是家人那麼簡單的關係。
南鎮一事爆發,秦硯義無反顧跟著許逢走,當時松向南一個人躲在屋裡,不是在怪秦硯丟下他,而是在怪自己不夠強大。
若是真的有能力,有怎麼會被所有人拋下?
他不甘,於是他走出門,卻在桌上看到秦硯留給他的絕筆信。
那一刻松向南才真的開始害怕,原來秦硯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本以為自己能趕到南鎮就能阻止很多事情的發生,沒想到卻還是眼睜睜看著好友死亡,家人重傷。
沒人知道那天松向南是怎麼帶著暈厥的秦硯和宋子京的屍體回的撫原,也沒人知道松向南把自己悶在屋子裡一個晚上到底在想什麼。
秦硯昏睡的那段時間,松向南每天都在想,怎麼辦呢?
怎麼辦呢?自己最後一個家也要沒了。
如果秦硯醒不來怎麼辦?難道真的靠自己去除魂?可他還沒學完,他還有很多要學。
那是松向南第一次開始恨自己的天賦。
如果沒有這些天賦和命根該多好,這樣起碼什麼都學不明白,也就不會在承燭府留這麼久,更不會看到這副場景無能為力。
可事實就是他不僅真的能學掌燭術,還越學越好,但學的再好也沒有用,哪怕是知曉自己懂些皮毛,卻能力不足,反而將差距看得清楚。
秦硯醒後,松向南找了不少大夫,與他而言秦硯已經是最重要的人,他不能失去他。
誰知大夫說,心病難醫。
那我呢?那我呢!
所有人都在深謀遠慮,為他人的未來開始尋求一份妥善去處,唯獨松向南想要的不過是秦硯一個人活。
在這場雙向箭頭的對戰中,只有松向南的單向箭頭扎中了自己。
難道自己不是他的弟弟嗎?自己不是他的家人嗎?怎麼在生死關頭,連這點簡單的希望都不能作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