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雙渾濁的眼珠打轉個圈, 從嗓子裡「嗬嗬」地咳幾聲,喘著氣邁進幾人的視線里:「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掌燭人,有失遠迎。」
秦硯皺眉:「有事說事。」
許裴晃著腦袋看了兩圈,這才反應過來,小挪兩步湊到宋子京身邊:「這是林雪芥他爺爺?和秦硯有仇啊?」
他一靠近宋子京習以為常開懟:「這都看不明白?回去重修。」
幾人氣氛緊張, 尤其是林雪芥, 盯著那老人一動不動,可惜對方並沒把視線放在他身上, 反而是在秦硯面前不斷刷存在感。
「你既然知道我,想必也清楚我的能力, 要麼你把事說清楚好上路,要麼直接過招。」
秦硯沒耐心,這個老人不是一般人,看他對自己的稱呼就能明白,這人起碼活了有好幾世。
拐杖的敲擊聲「篤篤」地響起,老人蹣跚走到秦硯面前,竟是雙手抱拳作揖:「我認輸,還請掌燭人將我帶走。」
「只不過,她能有要求,我也想要談條件。」
老人弓下腰,說這句話時卻是抬起眼,眼裡閃過一絲精光。
「你這老頭有意思得很,叫你入輪迴,你倒是提起要求,生怕我們害你。」宋子京搖著扇子靠在牆上,笑眯眯地盯著他:「你倒是說說,活了這麼多年,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四雙眼睛盯著他,老頭眼珠咕嚕嚕一轉,居然一個後撤步在一旁擺著的竹椅上坐下了。
「也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只是想請各位聽個故事。」
「來這村里前,我還是個年輕人,認了位師父,教我學些術法,拿來糊弄百姓混口飯吃。實不相瞞,我不是什麼普通人,活的也更長久,因此見過不少世面。」
「一路跋涉艱辛維持生活,直到來到了這個村,這裡的村民無知愚昧,村子也很落後,我不過是替他們處理了幾隻孤魂野鬼,他們就對我感恩戴德,竟然說要認我做典司,保佑村落太平。」
老人喘口氣,目光不自覺順著門洞落向祠堂的前院。
「既然管吃管住,我何樂而不為,可惜直到我發現他們在做黑色買賣,才明白自己究竟是落入怎樣一個狼窩。」
原本沒發表言論,聽到這話許裴笑了:「說的無辜,你有術法傍身,又不是普通人,離開村子不是難事,幹嘛還待到現在呢?」
一針見血,若不是利益,他怎麼會在這樣一個村子裡為他們服務。
「我想過離開,不過走了又能去哪裡呢?與其有了上頓沒下頓,不如就在這裡守護到底,他們自己買了人回來心虛,就要我作法守護陽氣。」
「我不害人,收了錢就按需辦事,甚至對於那些被賣來的可憐人的需求,我也不拒絕。」
一個看似老好人的形象,用自以為的寬容對於黑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學來的術法也服務於私慾,全然忘記當年師父的教導。
一直立在牆根沒吱聲的少年此刻突然爆發,結印的手都在微微顫抖,林雪芥紅著眼眶,咬牙切齒地從嘴裡擠出幾個字:「你騙人!」
對方根本不在乎他的打斷,甚至眼神都沒從前院挪開。
「直到她被帶來,我才覺得有趣,原本我決定不管這些事,但我後悔了,反正都離不開這裡,他們對我也深信不疑,我動點手腳不會有人把我怎麼樣。」
秦硯擰眉:「你喜歡她?」
他們說的正是此刻靠在牆邊,被燭線包裹住的女人。
拐杖一敲,仿佛將自己的思緒也敲回來,老人咳了兩聲,眼神這才恢復清明。
「算不上喜歡,就是個念想。」
「從那以後,再有村民來請我錮魂,我都會加些東西,反正沒人看得出,也沒人會懷疑我。」
「在我的幫助下,她死後魂魄怨氣大漲,久久不散,村民害怕了,來求我幫忙,我自然也不會拒絕。」
「為什麼不放她走?要用這種方式將她困在這裡。」
宋子京也罕見擰起眉,眼神死死鎖住椅子上的老人。
對方直視過來,看向他的眼神裡帶了幾絲玩味:「放她走?那我呢?看著她逃出生天,我卻要在這村子裡爛下去嗎?我做了這麼多事情手上也不乾淨,倒不如再把局攪得亂些,為我所用,讓所有人對我俯首稱臣,不行嗎?」
此話一出,四下沉默。
本是個老者,他身後的影子卻如同獠牙怪獸。
「他們求我,我就讓他們下跪給她道歉,並永遠供奉著她。」
於是祠堂里才開始出現那麼多牌位,所有村民擠在前院裡,對著幾排牌碑磕頭求饒。
而他既滿足了占有欲,又能體會到上位者的爽感,仿佛整場鬧劇里,只有他是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