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躊躇滿志的他也沒想到,自己到底還是被困在這小小的一幢房子裡。
「老闆,錢放這了——」外頭清脆的嗓音打斷他的思緒,聞明在店裡頭有氣無力地應了聲,「行,你放那。」
七點的小賣部人聲鼎沸,好多小學生已經在門口扎堆。最早的這一批是提早到校參加社團訓練的。對,得益於豐富多樣的課外興趣開展,同時幫助學生達到訓練量。很多社團訓練放在早上——早讀開始之前。
小學生七點到校,聽聽這像話嗎?初生的太陽們活力四射,嘰嘰喳喳,聞明感覺自己快掛了。早起不了一點。但是他不起來,太陽們會熱情地拍打捲簾門,直到他不得不起來為止。
聞明曾經誇下海口,這輩子都不想回到這破地方。誰想到呢,他到底還是回到了這裡。
此事說來話長,如果可以,他肯定不會回到這個地方,當這個無聊的店三代。但是——人萬萬不能和錢過不去是不是。
丁磊簡直要被自己這發小笑死,那時候怎麼說的,這輩子都不會回到這條街,以後只能在那些高大上朋友圈裡稍微窺見他摩登的一角。現在怎麼樣了,摩登人灰溜溜滾回來當小工了?
「聞摩登,快點給我拿支筆,態度好點。不是和你說了,多進點單線本,太花哨的不要。我可是在班裡吩咐過,這些花里胡哨的影響他們做作業的認真態度,就那種素色的就行。」
丁腦殼現在也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真的是風水輪流轉,這樣就不要怪他在丁磊學生面前搬弄是非了。「呦,丁大少爺不是嗎?那時候誰說的,打死都不學師範,現在這位丁老師是誰?這麼快就重生殺回來了?現在重生劇本也加速了?」
聊天就是不能找知根知底的朋友,什麼事都給你掰扯出來。丁磊迅速舉黃旗投降,「我走還不行嗎?祖國的花朵等著我去澆灌。」
他怎麼忘記了,這傢伙從小就在這個學校附近長大,周圍全是他眼線,和他說這些是他自不量力了。
唉——
聞明重重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怎麼想。一開始其實是因為他爺爺忽然生病住院,大家都有事情要忙,聞明剛好畢業季,直接收拾東西去給爺爺當護工,護工當了三月,就業季也過了。好像也就陰差陽錯留下來接手這祖傳家業。
絕對不是因為知道自己室友已經開始當牛做馬,天天九九六,聞明直接被這超長時間待機嚇著了。他記得去照顧爺爺之前,室友們還是蓬勃少年郎,回來卻都已成標準社畜。聽到領導吩咐只有點頭稱是。
那渾身上下的班味兒簡直讓聞明不寒而慄。
他逃了,逃回到他熟悉而又拼命想要逃離的地方。雖然早上六點多就得起來開門,但等學生們上課之後,他可以暫時落下捲簾門痛痛快快睡個午覺啊。學生也不會半夜打電話問他,店裡的報表能不能在兩小時以內交上去,也不會整天PUA他不夠努力。
在這裡,無論大小,進門就得客客氣氣喊他一句老闆,要是在外頭當打工仔,高低得受點氣。這麼一算,不過是在家裡看店,每天和全家人住在一塊兒,他可以的。
孝敬長輩怎麼能叫辛苦呢,這都是家裡對他的磨鍊。更何況,只要他臉皮夠厚,哪怕天天花爺爺退休金,爺爺也會把他當成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寶貝孫子的含金量就是那麼高。
在家當寶貝可以,但不能不幹活。聞明也搞不懂自己家裡人到底怎麼想的,知道自己回來幫忙之後也不想著卸下重擔出去耍兩天,一個去學校里當校工,一個去當食堂阿姨。
不是,他們家是和這個學校綁定了嗎?親愛的爸爸媽媽,家裡真的沒有困難到這種程度,不要那麼勤快,他害怕。有時候他都怕他們家成為實小最出名的一股勢力,承包學校大小事。想到這,聞明都覺得頭皮發麻,這四代還沒有出生,他就感受到了肩上沉甸甸的壓力。
別人家繼承皇位,他們繼承校門口小賣部。哇哦,也是棒呆了。
但有些時候吧,老聞也覺得早起為難,但他有個好兒子啊,兒子能幫忙頂崗。這是一個相當普通的早晨,目送一個個小學生嘰嘰喳喳進校門,聞明把捲簾門拉下來,拎著工具進了校門。
門口張叔和李叔都已經相當熟悉他了,一句多的都沒問,直接把門打開了,「小明,今天又是你來啊。」
對對對,今天又是他。謝謝聞山先生,幫忙給兒子找了個兼職,還是不發薪水,沒有五險一金,純幹活的那種。校工的活兒看著挺雜其實也挺簡單,就是做做好些沒有專人負責的雜活。修一下沒必要喊維修工過來一趟的小問題,搬點學校要用的各種雜物,清掃小花園,修剪花草……
掃地有專門的清潔阿姨,也用不上他。
要是整天在學校里坐著還有點無聊,但把它當成兼職來做還挺好的。但這事實在太有規律了,規律到聞山時不時就逃兩天出去釣魚。
這些事不全都落到他頭上了嘛。比如今天乾的就是清掃小廣場地磚里的污漬。
話說聞明也不知道,為什麼學校要把地上花磚里的泥清理乾淨。它是有花紋的行道磚,裡面的黑都是經年累月留下來的,難道一下就能清乾淨嗎?
請個專業打掃阿姨覺得花費太多,直接拉上他這校工拿水管沖啊沖,好像這樣能幹淨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