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個無盡悠長的夏日裡,蟬鳴聲中,他本以為可以無止盡的,永遠持續下去的夢。
像其他夢的結束時一樣,年方傑仰起頭,叫著TJ的名字。
「TJ……」
在那個夏天,那張四柱架子床,沙發,地板,飄窗,還有這張床上,一遍又一遍重複的,只屬於他和TJ的美夢。
雨滴落在他臉上,帶著夏日殘存的餘熱。
年方傑睜開眼,看著倪圖鈞的眼裡湧出的,那場沒有完結的夏日暴雨。
「現在……只有你了……」
他斷斷續續地說著,俯下身埋進年方傑的枕頭裡。
「叫我TJ的人…這個世界上…只有你了……」
破碎的聲音從布料里零星的傳出,年方傑拉過被子,把兩個人一起包裹起來。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極其殘忍的事。分開和爭吵不可避免,但原本他可以在TJ最脆弱的時候陪在他身邊。
他想說我在,沒事,可他說不出口。只能和他一起抽噎著哭了一會。
直到TJ從抽泣中緩過來,他翻身下來,就這樣抓著小傑的手,枕著他的枕頭,閉上眼睛,蜷縮著裹在被子裡。
「像做夢,」他輕聲囁嚅,竟然帶了點笑,「我接到雅鈞電話的那晚,好希望做一個這樣的夢。」
「夢這東西,你特別希望的時候,反而做不成。」小傑把他粘在臉上的頭髮滿滿撥到腦後,摸了摸他額頭的那條疤。
「別說做夢了,一晚上沒睡著。」倪圖鈞蹭著他的掌心,「我好想你,好想你,小傑……」
「睡吧,好嗎?好好睡一覺。」枕頭上已經濕了一大片,小傑往上頂了頂,把TJ的頭靠在他胸口,一下一下拍著,像摟著個孩子。
直到他的身體完全放鬆,呼吸也逐漸平穩,年方傑才鬆開他起身獨自站到窗前。
這三個月繃著的勁,憋著的氣,都在今天瀉完了。
房間裡沒開暖氣,凜冽的寒意就順著玻璃滲進來,年方傑就穿著件短袖杵著,他需要冷一點,讓自己冷靜,這樣才能把眼淚徹底壓下去。
冰箱裡食材太少,倪圖鈞恢復了枯燥的備菜生活,現在也只能勉強用電飯煲做個雞絲粥。
他打開廚房的燈,關上移門,在這公寓中央被突然點亮的小空間裡忙碌開。
廚房就像一座浮島,懸浮於所有悲傷和痛苦之上,把沉寂的默哀隔絕在外。年方傑看著玻璃隔斷外的客廳,好像能看見他們激烈爭吵的殘影。
那天他回來前,倪圖鈞就一個人在黑暗中這樣坐著,他在想什麼呢?
當年方傑用最小的力氣關上玄關門時,他還是想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又哭了,想起剛才去臥室,看見TJ抱著他枕頭的樣子。
第二天上午他開完會就請了假,約了莎莎中午吃飯。
他們定的是個輕食餐館,莎莎一看見他,就拉著他往門口走。
「你幹嘛?」年方傑莫名其妙。
「你現在這副樣子和這裡太不配了。」莎莎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走吧,瘋狂星期四更適合你。」
的確,他昨天沒怎麼睡,早上憋著勁,人模狗樣地把會開完,覺得自己快猝死了。
回家補了覺沖了澡,這會換了個直男衛衣和羽絨服,頂著剛吹乾的頭髮就出來了,潦草的不行,和瘋狂星期四絕配。
「那你算原諒他了?」莎莎捏著雞翅禮貌地聽他說完。
「說不清。」年方傑拿著塊原味雞又放下了,打開了一罐土豆泥,「我好像原諒不了我自己。」
「啥意思啊?」莎莎剛張開的嘴,又閉上了。
「就是我之前三個月,還以為自己是變強了,對這件事處理得很理性,倪圖鈞對交換的態度很明確,所以無論如何,我們的結果就是分。」年方傑把原味雞扔進土豆泥里,拿勺子搗著。
莎莎看著他的全新吃法張了張嘴,但沒說話。
「昨天我才發現,自己完全想錯了,倪圖鈞以前就那樣,一旦被人識破真心,就會硬說絕情的話把人推開。」原味雞被搗得粉碎,「他老是樂意當壞人,把錯全攬到自己身上。」
莎莎見自己插不上話,默默把雞翅又塞進嘴裡。
「我明明知道他容易變成這幅鬼樣子,從沒上過他的套,怎麼這次就當真聽進去了呢?」
年方傑吃了一口剛才自己調製的寶寶輔食,莎莎看見他面不改色得吃著這玩意,皺著眉頭把雞翅又放下了。
「我真的好煩自己這麼廢啊,裝了這麼多年直男,到底在怕什麼呢?倪圖鈞這麼堂堂正正的出櫃,不僅沒人罵他,倒還加分了,顯得我像個傻叉。」
「不至於啊,別這麼說自己。」好不容易莎莎才插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