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圖鈞不置可否,親昵地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後腦勺,「如果這麼說的話,你能讀出我情緒,和我想到一塊去的直覺,也是超能力。」
「那我想問你。」年方傑把他拉近,「你看到我的時候,腦中會有什麼標籤嗎?」
「你……」倪圖鈞凝視著他的眼睛,忽然眼神一變,將視線轉向遠處,「沒有。」
「我的直覺告訴我,你在騙人。」年方傑把他的臉掰回來,對著自己。感受到手掌傳來TJ臉頰的溫度,就知道他沒猜錯:
「快說,我的標籤是內耗捲毛,還是吃貨弱雞?」
「別這麼說自己。」倪圖鈞掰住他的下巴,拇指放在他的唇上,阻止他說話。
那到底是什麼?!年方傑試圖用眼神傳達自己的疑問,倪圖鈞凝視他的鳳眼眯起,橄欖色的瞳仁漾起鎏金般的光澤。
「什麼時候答應住一起,再告訴你。」
他用嘴堵住了年方傑的回答,又急,又深,想把年方傑沒說出口的不行,他沒說出口的「愛人」,還有一切懸而未決的答案都揉進唇齒間,淹沒在逐漸攀升的欲望里。
這個做計劃精密到分鐘的人,即使願意為了小傑推翻自己的整個行程,確仍然將「我愛你」三個字鎖在他內心的保險箱。
這段一路疾馳的感情里,兩個人都給自己留了退路,倪圖鈞說不出口的「愛」,年方傑遲遲不答應的「同居」。
就讓時間都停留在此刻也很好,兩人的心裡都有這樣的想法。他們的關係達到了微妙的平衡,甜蜜的恰到好處,直到那個電話打破他們精心建立起的平穩日常。
「P16現在多少?」倪圖鈞站在窗邊,手指捏著椅背,骨節發白,「放療不是已經…?」
雅鈞帶著哭腔的求助電話像一把鈍刀,一下又一下地砍掉著倪圖鈞的理智,他料到這通電話不會是一個好消息,卻沒想到情況遠比他預想的嚴重。
年方傑與他在走廊相遇,向他投來關心的一瞥,倪圖鈞努力控制著表情,打開洽談室的大門。
「你聽我說,目前媽的情況,唯一可能有效的藥在中國,但還沒上市。」倪圖鈞打開了亞塔利單抗的實驗數據,光標停留在一組母親年齡,指標相似的樣本上。
「你說服媽來,我想辦法讓她進入實驗組,這樣我們說不定……」
「倪圖鈞你瘋了?!拿沒上市的藥給媽用,你的良心在哪?」雅鈞崩潰地尖叫穿透了揚聲器,「之前不是你說可以去O大,怎麼現在變成了去中國,你到底…」
「媽的情況變了!」倪圖鈞的聲音也不再冷靜,握著電容筆的手在平板上劃出咔咔的聲響,這次的檢查指標結果,媽可能活不過今年。
「你這個騙子!」
「我不是。」
「就是騙子!」雅鈞肆意地向他撒著氣。
倪圖鈞哽住了,換做是說服醫院,他將有十足的把握,可面對自己妹妹的情緒,他卻束手無策。
「你再試試,儘量說服媽來,可以嗎?」倪圖鈞的聲音變得虛弱,最終化作哀求。
在雅鈞的抽泣中電話切斷,倪圖鈞閉上眼睛揉著眉心,把多餘的情緒趕出自己的大腦。
距離亞塔利單抗的第二個實驗療程結束,還有三天,他用電容筆反覆在平板上演算,試圖把後面的進程再盡力縮短。
電容筆在他極速的書寫中忽然亮起紅燈,電量耗盡,平板上的筆跡中斷,倪圖鈞「啪」地一聲將筆摔在了桌上。
斷電的電容筆,就像母親的生命,等不到他演算的結果。
他聳動肩膀,大口大口地深呼吸,試圖讓顫抖的手指恢復平穩,直到微信彈出一條消息。
【晚飯打算去哪裡?要不要去Tarrance,聽說快關門了,在打折。】
是小傑。看見戀人的頭像他心頭一松。可現在,他不能分心,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
【抱歉,今天有突發事件,要改期了。】
【怪不得剛才看你臉色不對,那等你空了再說。】
年方傑的簡訊後面還跟了一個貓咪加油的表情包。
***
從那天起,倪圖鈞的夜晚就變得格外漫長。
他在夢裡都在測算實驗進度,還夢見由於各種荒唐的瑣事牽連,耽誤了亞塔利單抗的上市,他一次次醒來,一次次勉強入睡,最終在東方既白之時,重新坐回電腦前。
「我可以。」冷水洗臉讓人清醒,倪圖鈞對著鏡子裡的自己說,「還有希望。」
某日黃昏,從實驗室出來的他撞見年方傑站在他的座位前,神情嚴肅地用語音給下屬發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