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謝謝倪老師!」她含著淚離開實驗室時,倪圖鈞頭也沒有抬,他緊盯著屏幕,把助手的共享日曆項目全部都遷移到了自己的日曆上。
掛了電話,年方傑盯著自己倉促記下的筆記愣神了很久,內心被「推薦」「最有利」「你的假期」這些關鍵字狠狠觸動。
做人事工作四個年頭,年方傑見過的人多了,誰都是從一腔熱血開頭,然後逐漸走向各自的岔路。
有的心灰意冷,有的則利慾薰心,更多的人則是被社會磨走了義氣,只剩下為了生計奔走的麻木和事不關己。
倪圖鈞像一台精密運轉的機器,但他的運轉的邏輯,卻是基於最基本的善意。
頭髮上滴下的水珠即將暈開筆記上的字跡,年方傑匆忙擦去,卻也下定了決心:不行,我得幫他。
「在職期間未與上司發生衝突,對上司綜合評價高。」猶豫再三,年方傑在離職訪談記錄里敲上了這麼一行。
就這樣吧,算給他平冤了。
黑暗中,終於拖著疲憊的身體躺到床上,年方傑閉上眼睛,卻全無困意。
我在想什麼呢?去同情一個金字塔尖上的人,此刻的我,沒有資格同情別人,在H社活下去才最重要。
他努力給那顆被倪圖鈞撬動的心,再次覆上黃沙。
還有,小橘比較重要。
想到那個奶聲奶氣的毛茸茸身影,年方傑的終於心頭一松,困意襲來。
***
第二天一早,年方傑提前了半小時出門,在小公園裡找到了入職那天見到的小橘貓。小傢伙聞見了魚味,特別積極地衝過來,大口舔著貓條,爪子還扒拉起來。
「吃慢點。」看著小貓的憨態,年方傑忍不住笑出了聲。
等他注意到自己背後應聲停住的腳步,就看到倪圖鈞正站在那裡。
「啊,倪部早,我擋住您了?」本想快點站起來讓路,可小橘扒拉著他的手,一時也撒不開。
「沒有。」倪圖鈞走到小徑邊的長椅上坐下,翻開手裡拿著的書。
近在咫尺的方寸里同時出現了兩個人,沉默的尷尬讓年方傑也不敢再開口和小橘搭話,他只好摸了摸小橘的頭,讓它放慢速度。
此刻正是和倪圖鈞交流的好機會,昨天和助理電話後,年方傑對倪圖鈞這個人越發好奇。
天才也會有早上晨讀的習慣?看什麼樣的書?
他轉頭想看一眼,卻和倪圖鈞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一時間尷尬氣氛蔓延,空氣中只有小橘吧唧嘴的聲音。
是不是說兩句比較好?會不會有反效果?
剛才視線撞上了,也可能他也疑惑我想說什麼?
是不是得澄清一下,我並要沒有要追問上級訪談的事啊!
對了,昨天助手電話的事,要和他說嗎?
還沒到上班時間還是不要談工作了?
可他除了工作也沒什麼別的可聊吧……
小傑!振作一點啊小傑!
年方傑在內心彈幕奔騰。
「它好像……很喜歡你。」結果竟然是倪圖鈞打破了沉默。
「那是因為我有吃的。」也不確定他是不是也是沒話找話,年方傑隨口答道。
「食物的因素,已經可以排除了。」倪圖鈞從西褲口袋裡掏出剩下的半袋貓糧,上面的圖樣,正是幾天前撒在台階上的。
原來晨讀只是掩飾,餵貓才是正事。年方傑覺得自己像掌握了什麼重要機密,手起捂嘴偷笑。
這人一本正經的說什麼呢,就是不討貓喜歡。別說貓了,這說話方式,能聽懂的也是少數。
清晨的陽光下,倪圖鈞凌厲的五官顯得更柔和些,眼下的烏青卻更明顯。他看起來很需要些柔軟的東西來撫平疲憊。
暴風吸入結束的小橘滿意地蹭了蹭年方傑的手,順勢把兩隻爪子都搭了上來。年方傑托著它的肚子一個巧勁,溫熱柔軟的小生命就被他攏在了手心。
「要摸摸嗎?」他向倪圖鈞走了兩步,小貓也沒掙扎,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團著。
倪圖鈞沒料到他連靠近都難的這團橘色的毛茸茸,就這樣被年方傑握在了手裡,橄欖色的眼睛裡少見的出現一絲茫然。